□于恩胜
　　很多人觉得我嫁给梁光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他顾家疼老婆爱孩子孝敬老人,虽然是普通公务员,但工作稳定,工资也不低,更主要的,他很朴实,穿的普通,也不讲究吃喝,只要没应酬,下班就回家,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什么都不让我插手……
　　对,梁光勤快能干脾气好,在疼老婆爱孩子这事上,很少有人能跟他比。可就是这么好的一个人,我却一天都不想跟他过了。一些人猜测我跟梁光离婚的原因,人心复杂嘛,我很理解,正因为如此,我才坦率地讲出为什么要离婚:我俩都没出轨,感情也没完全破裂,婆媳关系很好,我坚持分开的唯一原因,就是他太抠门了,抠到了变态的地步……

　　先说说我们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吧。
　　攒。死攒。一分钱攒到十分存一毛,攒十个一毛存一块,一块块地攒到十块,然后一百。这一百,除非迫不得已,是绝对不能动的。可如今,有什么迫不得已的事情要动用一百块呢?所以,那一百一直在那里。接下来,一分一毛一块十块,第二个一百又攒起来了……这是零碎的钱,是买柴米油盐找回来的,不出半年,他居然能攒下三百多……整数的钱是工资,每个月他会在发工资的第一时间把钱存上:他四千二,我三千七,他居然每月存七千,还是定期。每月三口之家的煤气水电吃喝拉撒就靠着九百元,谁家能过啊?
　　但我们家能过。那就是省,死省。我真不愿意描述梁光怎么个省法,因为一想起来我就窝心:自己居然和这样的人生活了十多年?
　　我们家很少去超市买东西。前几年,油盐酱醋在小卖部买,我说吃的东西最好去大超市,梁光就笑话我天真,说都是一个代理商,一样的东西,买贵的要么是显摆要么是缺心眼。后来用医保卡买,需要买药时,再用他父亲的卡；菜呢,他都是赶大集,买最便宜的,有时还拿回一堆人家择下不要的菜叶子。
　　看他一脸兴奋地说菜叶子不要钱时,我气急了:大光,咱连菜也吃不起了吗?怎么跟个要饭的似的,捡人家不要的烂菜?让邻居或者朋友看见,不叫人笑话死啊?
　　他根本不理会我的话,相反,他觉得我太虚荣:你怎么像电影里演的,不买对的只买贵的?别小看人家不要的菜,我做出来的味道不比超市的差……
　　我一听这话更气了:我什么时候买过贵的?我连对的也没舍得买过啊……
　　梁光不急不躁地说:缺你吃了还是缺你穿了?我一件衣服穿十年,你呢?一年买十件。我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
　　我连忙截住他的演讲:好吧,你节约你伟大,我败家我卑下,以后你想怎样就怎样……
　　如果我不服软,他会把结婚后所有的关于我花钱他节省的事情从头到尾数一遍。我听得头都大了,宁愿不吃好菜,也不愿跟他叨叨……

　　很奇葩是不是?更奇葩的还在后面呢。
　　牙膏用完了,他要用剪刀剪开,把牙膏管翻过来,拿牙刷抠净缝隙间的牙膏。但这管牙膏还没完成使命,梁光指望它挣钱呢:平常我们家很少买东西,本来就没什么太多的箱子盒子,可只要有点废品,他都会攒着卖给收破烂的,更丢人的是,他眼盯着收废品那人的称,一分钱一分钱地算账……
　　衣服床单被罩毛毯,他都手洗,因为洗衣机费水；洗菜洗碗的水冲厕所,水龙头24小时滴答,邻居两个月的用水量顶我们家一年的。嫌我浪费,饭也是他做,一瓶香油大半年用不完,盐也放得少,菜肯定没什么滋味,听我抱怨,梁光一边说油多损害健康,一边津津有味地把一盘那么难吃的菜吃完。有时做多了,他第二天接着吃。我说青叶菜不能隔夜,他却振振有词地说老辈人都这个习惯,也没见谁药死。看到发了黄的菜被他吞下肚子,我一边心疼一边郁闷:他心理是不是有病啊?
　　很早我就开始琢磨他为什么会如此抠门?别说一个公务员,就是一个小职员,也不会算计到这种程度:自己一分钱都舍不得花,老婆孩子最好也别花,外人呢,想让他出血,还不如要了他命呢!这也是我最看不上他的地方。我和闺女守着钱不能花也就罢了,你一个大男人,总得与外界交往吧?如今谁傻啊,光请你吃饭,你从不回请,你以为自己是谁呢?最典型的就是同事结婚他从来不去,理由是:咱闺女结婚时,要么他们调离了,要么我退休了,到时候找谁去?
　　谁愿意跟这样的人交朋友?所以,这么多年来,他几乎没有走得近的同事和朋友……

　　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是什么令梁光如此算计抠门,好多次因为钱的事情跟他吵架,我嚷着要离婚,他把婆婆找来说和,婆婆也很纳闷:老梁家还就出了他这么个小气的,跟我们都算计,我过生日他买了个蛋糕,往回拿的东西比买仨蛋糕还贵,他就这秉性,好在都花在你们自己家里……
　　这下轮到我无语了。前年,梁光单位团购房子,他交了全款,六十一万。他得意洋洋地说:平常你恨我抠门,你大方你能一把掏出六十多万?
　　但我宁愿只交首付,慢慢还贷款,也不愿每天缩手缩脚地过日子:我买件好点的衣服,他的脸能耷拉好多天,那还是我用加班费买的；化妆品我用最便宜的,可夏天的时候,他说出汗还擦化妆品是最浪费钱的事儿；这些年我几乎不出去和朋友吃饭,因为他最憎恨的事情就是相互请客；我们家只在老人过生日或者别人请客时去饭店,平常闺女想吃顿肯德基,还得偷着让舅舅请客……
　　这样的日子我早就过够了,却一直下不了决心离婚:他毕竟是为了这个家,更主要的,孩子不能失去爸爸……
　　没想到,最后我跟梁光分开,还是因为女儿。
　　女儿偷同学的钱被发现,老师还委婉地告诉我,女儿这样的行为不止一次,只是以前没被抓现行而已。
　　我差点崩溃了:自己精心培养的女儿竟然是小偷?!
　　我恨不得劈头盖脸打她一顿。可看到女儿苍白着小脸,身子发抖,我抱住她失声痛哭:这孩子太缺了,她没有零花钱,长到十几岁,从没买过自己喜欢的东西,叛逆期的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我作为母亲太失职了……

　　我不想让女儿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我要跟梁光分开,自己带着女儿过正常人的生活。
　　梁光看我决心已定,像疯了一样,骂我不知好歹,如果不是他管钱管物买菜做饭,哪能买上大房子?他为了这个家呕心沥血,到头来却养了俩白眼狼,最后,他失去理智了,竟然污蔑我因为勾搭上有钱人才跟他离婚的……
　　仅存的一点留恋被他骂没了,离婚时,他一分一厘地跟我算计。我说:除了女儿,我什么都不要……
　　最后,我果真只带着女儿搬回了原来的旧房子。家里人都骂我傻,但我真的不想跟他计较,他太可怜了,除了那点钱,他什么都没有。而我也很可怜,这么多年,守着钱却过得跟乞丐似的。我一天都不想跟他过了,所以,只要能快点离婚,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事情过去大半年了,我的心情平复下来,能够客观地想以前的事情,想梁光这个人:他本质不错,非常顾家,但他对钱看得太重,抠门到变态,就凭这一点,我跟他的日子就没法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