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能有多少中秋月?937年前的秋天,密州(今诸城)迎来了孤寂的苏轼。政治上的不得志与生活的转变并没有使他沮丧。在密州任职两年多,苏轼一心为民,勤于政事。政暇之余,他经常邀同僚会友朋,登超然台远眺,饮酒唱酬,谈诗论文。熙宁九年(1076年)中秋之夜,是苏轼来密州的第二个中秋节。当夜,他设宴超然台,与朋友家人饮酒赏月,留下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千古名句。
“超然台”上说超然
　　1074年,因为政见不合,苏轼离开了有人间天堂之称的杭州,被调到山东东部的密州(今诸城)任知州,是他平生第一次出任地方最高长官,此时的诸城正是当时密州的府衙所在地。
　　苏轼来到盗贼遍野狱讼迭出的北方偏郡,尽管职务由通判变成了知州,但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快乐。因为刚进入密州地界,就面临严重蝗灾、夏粮绝产、秋粮不登、大麦小麦未曾播种的灾情,灾年又遇上盗贼横行,百姓因吃不饱饭,导致弃婴现象普遍,悲天悯人的苏轼“绕城拾弃婴”,办起“育婴堂”,使数千孤儿免遭涂炭。同时他还按照“故杀子孙,徒二年”法律制止了当地的溺婴恶习。
　　苏轼在诸城任职期间政绩显著。当时这里土地贫瘠,又赶上扶淇河经常发生水患,百姓生活更是艰辛。扶淇河水流经诸城,是山东第一大河潍水的分支。苏轼上任后,在城南修了一道南北走向的大堤,东部与高耸的古城岭相连。这道堤坝成为扶淇河的屏障,为当地百姓解决了水患问题。
　　苏轼一面平定盗贼,清理讼案,使百姓安居乐业；一面修整庭宇,开辟园圃,给自己营建一个好的生活环境。在苏轼新开的园圃北面不远,就是密州古城的北门(今诸城市密州街道台下巷北端与北关路交汇处),城上有一座倾圮了多年的建于北魏的废弃旧台,可以眺望四野景色,扩展胸怀。苏轼觉得让它荒废下去未免可惜,于是就动了重加修葺的念头。他不但修复了旧台,还在台上建了一座山堂,又将秦篆刻在石上,列于台中。每逢登台骋目,南可见马耳、常山时隐时现的烟景,北可见潍水不舍昼夜的急流,东可见相传有秦人避世的卢山,西可见巍峨如城郭的穆陵。苏轼常于花晨月夕,政务暇时,备一点园蔬池鱼,携带宾客,在这里开一下即兴的饮宴。
　　此时,苏轼的弟弟苏辙正在济南,就借《老子》书中“虽有荣观,燕处超然”的语意,为这台取了个新名叫“超然台”,并写了一篇《超然台赋》。清乾隆《诸城县志》对此苏轼修超然台曾有记载:“宋神宗熙宁八年,建雩泉亭,葺北台,始名曰‘超然’。”苏轼对“超然台”一名十分欣赏,曾亲笔手书“超然台”三个大字刻石嵌于台前。登临超然台是苏轼的一大乐事,他甚至把这里当作了江南。苏轼在新填的词中咏道:“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这不是将诸城当作了江南吗?所以他要“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他在《超然台记》中写到:“超然于物之外,才乐而不哀；不超然则哀”。全篇字里行间透露出他那澹泊自适,旷达乐观的思想境界。
　　苏轼在“超然台”上说超然,同时在自己心中树起了一座超然台。他随时随地都能找到自我释怀的理由。林语堂在《苏轼传》中这样赞颂苏轼:“其大处为国为民,忠贞不渝,至大至刚之气,可为天下师。”
中秋登台赏月,醉后抒怀作《水调歌头》
　　《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就是苏轼在超然台上创作的。熙宁九年(1076年)中秋之夜,是苏轼来密州的第二个中秋节。这时密州的灾情已大大缓解,苏轼的心情也开朗起来,心想如果多年不见的弟弟子由(苏辙的字)能在当晚相聚就好了。
　　当夜天高云淡,空气澄鲜,一轮明月如出浴美人,缓步天宇,玉臂轻抒,清辉漫洒。苏轼设宴超然台上,与朋友家人饮酒赏月,有通判刘廷式、太常博士乔禹功、教授赵杲卿、刘贡父先生、成伯先生、妾王朝云、次子苏迨、歌妓阿买、秋蟾等人。
　　席间,王朝云让笛手鼓手吹奏,她领唱《南乡子》:“东望帝京,云海茫茫。何日功成名遂事,还乡,醉笑陪公三万场……”
　　此时的苏轼已经大醉,他步履踉跄,在超然台上盘桓,东方天宇越发明净,挂在上面的明月变得淡雅素净。苏轼仰望苍穹,面对明月,高声吟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苏轼是浪漫的,也是现实的。他有“飞上天宫”的崇高理想,但更看重现实人生。尽管人生并不完美,但他坚信只要能长久地活在世上,总能寻找到美好和快乐。历数古今,文人多矣。有多少人能像苏轼那样,遭遇那么多打击,却依旧那般潇洒不羁?
　　苏轼脚下的超然台,就是他心灵的栖息地,创作的摇篮。苏轼深爱此台,在这里写下了230多篇诗文,他在《超然台记》里记述了自己何以要重修此台以及修建和游赏的经过,成为他散文中的名篇。文中写道:“凡物皆有可观。苟有可观,皆有可乐,非必怪奇玮丽者也。哺糟啜醺皆可以醉；果蔬草木皆可以饱。推此类也,吾安往而不乐……彼游于物之内,而不游于物之外……是以美恶横生,而忧乐出焉,可不大哀乎。”
　　苏轼在密州只生活了两年时间,就又接到调令,于熙宁九年(1076年)底动身到徐州赴任。从此,超然台沉寂了许多,也黯淡了许多……
本报记者　秦子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