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版:说不尽的莫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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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笔下的人和事
2012年0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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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笔下的人和事
  莫言(中)和他一辈子都没走出庄稼地的父母。韩钟亮 供图 



  莫言小说中塑造了大量的活生生的各色人物,有不少人物在生活中是有原型的,他们有的是莫言的亲人,有的是莫言的乡邻。在早期作品中,甚至连人物的名字都是真的。但生活原型并非真人真事,都经过了艺术加工,有时是真名之下无真事,真事之上用了假名。或移花接木,张冠李戴;或无中生有,纯属想象。但不管怎样,使人觉得他们都是生活在高密东北乡,身上散发着红高粱那淳厚的芳香,现略举几例,以饷读者。
爷爷
  我们的爷爷管遵义,字居正,又字嵩峰,以此字行于世。生于1895年,1978年病故,享年84岁。我们的爷爷既没有《秋水》、《红高粱》里爷爷那般传奇式的英雄豪气和壮举,更没有那般痛快淋漓的风流韵事。我们的爷爷是一个忠厚老实、勤俭持家、聪明灵巧的农民,与《大风》中的爷爷庶几近之。爷爷一生务农,又会木匠手艺,种田是一把高手,木匠活也做得漂亮,不管多么复杂的家什,只要看了样子,他都能照样做出来。过去用的木轮车,檀木轴断了,柿木车耳子(轴套)破了,人们都喜欢到爷爷这里来换新的,因为他换过的车子推起来吱吜吱吜叫得特别好听。
  爷爷一生乐善好施,亲友、邻居来借钱、粮、柴草,有求必应,而且从来不登门讨账。最多到年关时对奶奶说:“某某还欠着什么什么没还呢!”有很多就是白送。加上还要抚养我三爷爷三奶奶死后留下的三个孤儿(我们的三叔、四叔、六叔),又经常接济穷亲戚穷朋友,日子也总是富不起来,土改时被定为中农。爷爷是文盲,但却十分聪明,称得上博闻强记。从三皇五帝至明清民国的历史变迁,改朝换代的名人轶事他可以一桩桩一件件讲个头头是道;不少诗词戏文他能够背诵。更令人奇怪的是,他虽不识字,却可以对照药方从大爷爷(爷爷的哥哥)的药橱里为病人抓药。至于那满肚子的神仙鬼怪故事,名人名胜的传说,更是子孙辈夏日河堤上、冬季炕头上百听不厌的精神食粮。我有时候想,爷爷要是有文化,没准也会当作家。准确地说,爷爷才是莫言的第一个老师。莫言作品中绝大多数故事传说都是从爷爷那儿听来的。如《球状闪电》里举子赶考救蚂蚁,《爆炸》里狐狸炼丹,《金发婴儿》里8个泥瓦匠庙里避雨,《草鞋窨子》里两个姑娘乘凉,笤帚疙瘩成精,《红高粱》里綦翰林出殡等等。
  爷爷性格柔中有刚,他很少发火,从来不打骂孩子,但说话很有分量,批评的话,让你一辈子忘不了。他曾说:“人生在世,谁都有春风得意的时候,但得意不要张狂;谁都会有倒霉不走运的时候,但跌倒了就要爬起来,越是有人看笑话,越是不能草鸡了!”他还说:“人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这些话在我看来都是真理,让我终生难忘,受益匪浅。
  1958年大跃进,大炼钢铁,他断定用土炉子炼不出铁,更炼不出钢,纯粹是浪费东西,祸害人民。农业生产放卫星,广播喇叭里说某地小麦亩产万斤,他坚决不信。他说:“一市亩地,就那么一点点地方,不用说长麦子,就是把麦子打好,光把麦粒铺在那一亩地里,一万斤得铺多厚?这肯定有假!”他还曾预言,人民公社不是好折腾,折腾来折腾去,非饿死人不可。
  爷爷去世时,莫言给我写信说:“祖父的死,使我感到心痛,他老人家一生含辛茹苦,农忙时辛苦耕作于田间,农闲时又持斧操锯在作坊。他以刚直不阿的性格和娴熟的木工工艺博得了乡里的众望,他为我们留下了很多值得学习的品质和精神,我至今不能忘记祖父带我去割草的情景,以及他用青筋暴露的手挥动斧凿的形象。他这种吃苦耐劳的精神,正是我缺乏的……前几年我在家时,经常地和他拉一拉,故意请他讲些古今轶事,所以颇得他的欢心,我也受益匪浅……”
奶奶
  我们的奶奶姓戴,如同旧社会的劳动妇女一样,没有自己的大名,在世时,农业社的社员名册,称作管戴氏,奶奶比爷爷大一岁,1971年去世,终年77岁。
  尽管《红高粱》里的奶奶也姓戴,但我们的奶奶却远没有九儿那般泼辣风流,也没有《老枪》里的奶奶那般杀伐决断。我们的奶奶是一位极普通的老式家庭妇女,娘家也是极普通的农民,因为她的父兄会竹器手艺,所以生活过得比一般农户强。小时候曾听奶奶发牢骚说,她和爷爷成亲后,爷爷的以及后来子女们的衣服全是奶奶家负责的,我们家一概不管。我们奶奶虽然极普通,但确实很能干。直至去世,奶奶是我们家实际上的大总管。那时父亲和叔父没有分家,一家十几口人的吃穿,全由奶奶安排。奶奶还会接生,解放后虽说新式接生已经推行,但很长一段时间,找她接生的仍很多。
  奶奶胆子比爷爷大。听奶奶说,有一年来日本鬼子,鬼子在外边砸门,爷爷去开门,鬼子进门一脚将爷爷踢倒,刺刀对准爷爷胸口,呜哇一叫,吓得爷爷面如土色。倒是奶奶走上前去扶起爷爷。爷爷出门想跑,那鬼子一勾枪机,子弹从爷爷耳边飞过。从此,只要听说鬼子来了,鬼子影未见,爷爷就先跑了,往往是奶奶留守。我问奶奶当时怕不怕,奶奶说:“怎么不怕?一有动静就想上茅房!”即使如此,凡与兵们打交道的事爷爷再不敢出面,哪怕后来的八路军、解放军来了,开大会都是奶奶去。
  奶奶一生未出过远门,一生未见过楼房。上世纪60年代,我到上海读大学。放假回来告诉她我们住在楼上,她不止一次问我人怎样上得去,用梯子吗?我当然回答不是,并且给她解释怎样一层层走上去,还说高层楼可乘电梯等等。谁知奶奶越听越糊涂,叹口气道:“看不到真楼,越听越不明白!”当时,整个高密只有两座二层小楼,乡下一律是平房,所以她老人家至死也没弄明白楼是怎么回事。
大爷爷
  大爷爷管遵仁,是我爷爷的哥哥。大爷爷是读书人出身,清末废了科举,读书人断了仕途,只好务农。他19岁开始,一边干活,一边学医,很是用功,后来就开了润生堂药铺,给人治病,擅长妇科、儿科。
  大爷爷年轻时,大概是得其父之遗传吧,也是很桀骜不驯,风流倜傥的。因为日子过得比较好,又在街面上管些闲事,免不了得罪了人,据说还和人家打过官司,虽然官司败了,但仇却种下了,因此土改时,被划为地主,扫地出门,一家人跑到了青岛。而对方的后代却入了党,当了干部。解放后,大爷爷被对方追了回来,惟一的儿子已经被国民党掳走,生死未卜。回来时,只有妻子和两个女儿了。从青岛回来不几天,就被逮捕,半年后释放回家。为了生活,靠我爷爷奶奶及本家几个侄儿和朋友的帮助,重操旧业,开起了药铺。这时,他得罪的那家人在村子里作威作福,命令他每天割一筐青草送去,给他家喂牛。他们家大人孩子生病吃药自然也不付钱。大爷爷敢怒不敢言。就这样到了文革时期,大爷爷已80多岁时,还被这家人的后代揪上台去批斗过。开药铺没有几年,公私合营了,乡里办起了联合诊所,大爷爷带着小姑和药橱、药具、药品进了联合诊所当医生,算是吃国家粮的“公家人”了。
  大爷爷医术精湛高超,医德亦很高尚,所以找他看病的人很多。大爷爷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我上小学时,开始描红,就是以大爷爷给我写的“白日依山尽”这首诗作样子。我的大名,也是大爷爷给起的。
曹梦九
  此人在莫言的小说中多次出现,在《蛙》中作高梦九。小说中的许多情节取材于此人真实事迹或流传于高密民间关于他的传说轶闻。曹系河北人,为冯玉祥部下,上世纪30年代初曾随冯玉祥将军驻守湖南常德。1935年至1937年任国民政府高密县县长,在职期间颇多政绩,被高密百姓视为清官,许多关于他的传说轶闻至今尚在民间流传。据县志记载:民国初年,县内一些无赖、兵痞纠合成若干小股土匪,到处拉驴绑票,拦路抢劫,社会极不安定。曹梦九任县长期间,经常缉捕严惩,大见成效。1936年春,曹和韩复榘共谋,宣称在济南成立特别侦察队,凡枪法超群、骁勇剽悍、杀过人、愿意接受招安立功赎罪者,携带长短枪报名,则不咎既往,录用为侦察队员。仅两个月即诱捕土匪80余名,武装押解济南枪决,为高密人民除去心腹大患。县内一时比较太平。曹梦九在高密抓赌禁烟奖励农耕,兴学校,修县志,做了一些好事。对违法乱纪、败坏纲常的不法之徒往往以鞋底打之,因此得一外号“曹二鞋底”。作为一名旧政府的官员,能如此实属不易。
大老刘婆子
  小说《红高粱》中有一个叫大老刘婆子的女人,是余府的女管家,后来还和爷爷余占鳌有那么一段浪漫史。现实生活中,在我们邻村沙口子确有一个叫大老刘婆子的女人,解放时50岁左右,早在大跃进年代去世。此人是一个叫花子,整日破衣烂衫,谁家的小孩不听话或哭闹只要说一声“大老刘婆子来了”,马上吓得乖乖的。此人是个寡妇,政府教育她好好劳动,她不肯。有一年,大概是朝鲜停战之后,有一批残废军人下来找对象。其中有一个叫老范的,虽然不缺胳膊少腿,但缺少心眼,大姑娘小寡妇都不肯跟他。不知有人撮合还是二人自愿,大老刘婆子居然与老范同居了。但不久,大老刘婆子又出来要饭了。据大老刘婆子说是因为老范年轻力壮,吃他不消。但也有人说是大老刘婆子骗光了老范的钱。不久,老范就由政府召回去了。大老刘婆子在世时莫言尚小,即使见过,也不会有什么印象,所以在小说中只是借用她的名字用用而已。类似人物,小说中有许多。
四叔之死
  在莫言的小说《天堂蒜薹之歌》里有一个四叔,因车祸而死,书中的故事情节也围绕四叔一家而展开。我们的四叔死于1984年10月。四叔赶着牛车往离家40里外的糖厂送甜菜。走至中途,他被一汽车当场轧死,牛也轧伤,车也轧坏。肇事司机是酒后无证驾驶,但因是公社书记的朋友,车是给书记家盖房拉砖的,所以事情发生后迟迟得不到处理,更有那众多的说客登门威胁利诱。结果,对方赔了3500元了事。
  四叔死时,我在湖南工作,莫言在北京。莫言写信对我说:“我从小辍学在家,跟四叔在生产队里干活,前后近10年,四叔有超乎常人的吃苦耐劳精神,有着对后辈宽厚怜悯之心。因我家是上中农,父亲常受人歧视,但他对父亲是很尊重的,对我是很爱护的。想不到他正当壮年,刚刚过上好一点的日子,竟丧身在一个酒鬼和走狗的车轮之下,我真想和他们打一场官司!一个小小的公社书记,芥菜籽一样的官儿,竟敢如此猖獗。视人命如儿戏,真是令人怒发冲冠!人和牛共赔了3500元了事?我感到一种沉重的痛苦和愤怒!3500元竟能买到一条人命,竟能使肇事者逍遥法外!?……”当时我们一致认为有必要回家乡打官司,但被父亲制止了。父亲说:“人死不能复生。咱宁叫一家冷,不能叫两家寒啊!”事情就这样了结。但这件事对我和莫言刺激很大。所以当写作《天堂蒜薹之歌》时,莫言情不自禁地要借题发挥一下。当然除了四叔遭车祸而死之外,小说中发生在“四叔”“四婶”身上及他们家庭中的其他故事都是虚构的,与我们的四叔四婶没有关系。   管谟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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