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潍县同顺堂染厂的“丰登”牌色布商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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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烂的色彩,美好的意境——一幅幅精致的商标画,寄托着那些不甘于仅仅从土地上刨食者的致富梦。这些亦工亦农的家庭染坊,宛如星星散布乡间,曾经灿烂闪烁一时,似乎照亮了他们追求梦想的前程。然而,日寇铁蹄踏入,梦灭心碎。一个个染坊如陨星坠落,它的主人有的重回黄土地,有的流落他乡,不知所终。
时髦少妇田园劳作 寄托农家美好愿景 远山含黛,小桥流水。绿树掩映下,一排排麦草覆顶的农舍,在夏日阳光映照下泛出金辉。麦田里,两个年轻人挥动镰刀,收割小麦。近景中,两位少妇捆拾着收割的麦子。不远处,一老人手抚孙儿,凝望着眼前的一切,悠然自得——好一幅农家丰收图。 很难想象,这枚画面优美、印制精良的“丰登”商标,出自距潍县城几十里的邢家东庄村。上世纪三十年代,不到三百户的邢家东庄,就有染布作坊近十家。商标的主人,是这个村潍县同顺堂染厂的邢建来。同顺堂染厂具体开办于哪一年,已经不得而知。 83岁的邢明立还记得,从他记事起,家里就支着两口大染锅,雇着六七个伙计。父亲邢建来赶着马车从眉村进来白布,进行漂染后,送到潍县城里售卖。他们染的布多为当时时兴的青、蓝、黄色,其中“中山蓝”最受欢迎。 名为“染厂”,其实就是家庭式的染布作坊。同乡间其他一些规模不大的染坊一样,同顺堂染厂也是“亦工亦农”:农忙时停产,忙完了农活开始染布,雇工根据需要时增时减。 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时局混乱。第二年元旦刚过没几天,日军侵占了潍县城。在那个风声鹤唳的严冬,同顺堂染厂以及村里的其他染坊,都在惊恐之下停业关门。不识一字的邢建来重新回归黄土地,兵荒马乱中勉强为生。 现在看来,这枚“丰登”商标图画有些过于理想化了。两位捆拾小麦的少妇体态丰腴,卷发抹粉,衣着光鲜,打扮入时,不像农家妇女,倒更像在作秀的贵妇人。也许,正是这种现实中不可能有的图景,寄托着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所奢望的美好生活理想。 在离邢家东庄不远的叶家庄子村,于家兄弟也经营着一家染坊——同祥泰染庄。于氏兄弟六个,老三、老六年龄不大就去了东北,一直没有回家。同祥泰染庄的主人是老四于景春,同邢建来一样,也是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民,靠着大胆和机灵办起了染坊。 同祥泰染庄的账目,由念过几年私塾的老五于万春打理。兄弟两人优势互补,再有其他几个弟兄的帮衬,同祥泰的“双鹅”牌色布远近闻名。可惜,在上世纪三十年代中期,同祥泰外出售布的马车遭遇了土匪绑票,又加上于氏兄弟的挥霍,债主堵门,染坊倒闭。
大红色布挂满街头 接媳妇差点走错门 “一进村,就能听见满村机器哗啦哗啦响;外乡人来这村,见到屋山墙上高挂的铁丝,奇怪农村还能像城里一样扯上电线。其实,那是各家用来晾晒染布的。”关于上世纪三十年代大俫庄村织布、染布业的红火景象,曾经有这样的记载。 大俫庄村在潍县城东40多里,全村300多户几乎家家织布。织布机全部都是华丰机器厂生产的脚踏铁织布机,各家各户少的一台,多的有三四台。农忙时节,偷闲织一点;农忙一过,家家户户织机响。 织布业带起了漂染业,大俫庄全村开设染大红和黑、蓝色布匹的红黑染坊20多家。染布晾晒时,成匹的染布挂在接近屋顶高的铁丝上,满街一片红、一片黑、一片蓝,成为这里的一道独特风景。 干啥的不缺啥,每年村东瀑沙河滩上举行为期三天的大山会,唱戏三天,戏场子全用布匹搭棚。谁家开染坊,从穿衣打扮就能一眼看出。那时的衣裳,穿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褪色。不等衣服见旧,就放到染缸里再染一次,开染坊的人家四季都穿“新衣裳”。 与大俫庄一河之隔的东俫庄不到百户,却有染坊近10家。在村里,流传着一个真实的故事:有一年,离这里较远的村庄有家娶亲的,到东俫庄附近的村里接新媳妇。谁家在街上晾晒染布,都要有人看着,每有大车小辆走过,都要用杆子将布撑起。这天轿子途经东俫庄,进村不远,见前面一片红布高挂,有人用杆子挑开,接亲者以为前面就是媳妇家。开口之后,才知是误会。接媳妇差一点进错了家门,此事一时传为笑谈。
◎相关链接 十万大机遍布城乡 催生数百染坊染厂 在老潍县,家庭织布业有着悠久的历史。特别是潍县东乡和北乡,可以说“家家纺线,户户织布”。早期家庭织布使用的是木机,也称为小机,为当地工匠制作,操作全靠脚蹬和用手抛梭。织布所用棉纱,也是家庭手摇纺线车纺成。 1902年,胶济铁路通至潍县。两年后,潍县开辟为商埠,细韧质佳的上海和外国机制棉纱大量输入,粗细不匀、松懈易断的手工纺纱逐渐被淘汰。1907年开始,几位有眼光的织户陆续从日本、天津购进10多台铁制脚踏织布机。1920年,潍县华丰机器厂仿造的铁制脚踏织布机开始上市。 这种织布机只要用脚蹬踏板,全机连动,劳动强度减小,织布效率比小机提高3倍以上,而且可织平布、斜纹布、蚊帐布以及各种条格布;织布宽幅最大2尺6寸,是小机织布宽幅的4倍多。老百姓习惯上称之为“大机”。 潍县华丰机器厂等工厂生产的脚踏织布铁机,很快在纺织户中推开。到1934年,潍县以及周围各县,脚踏织布铁机发展到10万多台,仅潍县就有6万多台,所以在描述潍县手工业盛况的歌谣“二百只红炉,三百砸铜匠,九千绣花女,十万织布机”中,就有“十万织布机”之说。 织布业迅猛发展,带动了染布业的兴起。据《潍县志稿》载,1927年左右,潍县城关有染坊30多家。而更多的染坊则分布在农村地区,到1930年前后,在纺织户集中的潍县东乡和北乡一些村庄,一个村就有几家甚至二三十家染坊。粗略估计,潍县的染坊不下数百家。 这些染布作坊,大锅蒸煮,染缸浸渍,露天晾晒,设备简陋,工艺简单,而劳动强度大,生产效率低。规模最小的一口锅两只缸,一家几口人就可操作;规模大的几口锅,雇上几个乃至十几个伙计。 1931年,潍县首家机器染厂大华机器染厂投产,生意兴隆,“水中捞钱”之说传开。此后几年,潍县城陆续开起七家机器染厂。这些机器染厂大多既染布,又织布。到“七七”事变前夕,七家机器染厂与遍布乡村的染坊,一起将潍县的染布业推向了鼎盛。也正是此时织布业与染布业的发达,奠定了潍县“华北纺织工业生产基地”的地位。 “七七”事变后,所有机器染厂历尽磨难,解放后才获得新生。而散布乡村的织布和染布作坊,除了少数经营不善而关张外,绝大多数因日军入侵被迫停业。日寇在潍县地区横行将近八年,曾经红火一时的乡村织布、染布业,再没有复生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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