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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演义》中的刘皇叔北海救孔融插图。 韩钟亮 供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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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融年甫“弱冠”,便成为政坛上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先是“州郡礼命”,请他出来做事,而他一概拒绝。其实,这是两汉时代“名士”们对待官位的通常态度,哪有不“拿捏”一下而一请就到的呢?果然过了不久,孔融便被司徒杨赐辟为椽属;紧接着大将军何进又“拜而辟融,举高第,为侍御史”;再后来,他又被辟为司空椽,拜中军侯,迁虎贲中郎将。适逢董卓当权,孔融因屡有“匡正”之言与之龃龌。时值黄巾起义风起云涌,而北海最为“贼冲”,董卓为排斥异己,遂将孔融调离京师,远赴北海担任国相(即“郡守”)一职。是年孔融三十八岁。孔融在北海为相六年,他“收合士民,起兵讲武”、“立学校,表显儒术,举贤良”,深受百姓爱戴。 “刘皇叔北海救孔融”的史实与传说 如《后汉书》所记,孔融一到北海,即“收合士卒,起兵讲武”,并“驰檄飞翰”,向相邻州郡寻求救援。但因黄巾军兵多势众,孔融至少两次为其所败,处境极其凶险。第一次,孔融大败后退保朱虚(今临朐东南古城村);第二次,则出屯都昌(今昌邑城西)。 孔融驻屯都昌时,曾为黄巾军管亥部包围,情势相当紧迫。无奈之下,他只好“遣东莱太史慈求救于平原相刘备。备惊曰,‘孔北海’乃复知天下有刘备耶?遂遣兵三千救之。贼乃散走”。(见《后汉书·孔融传》) 这也就是《三国演义》第十一回“刘皇叔北海救孔融”的故事。这故事脍炙人口,妇孺皆知,而罗贯中也并非虚构:太史慈的确因为其母亲受过孔融的照拂而感恩在心,于是单枪匹马前往北海救援,后又受命星夜出城,求救于平原相刘备。 据民间传说,刘备率关羽、张飞大败管亥解北海之围后,曾经在北海城高埠上阅兵点将;而这“高埠”,就是今天“老潍县人”皆能见证的关侯庙。如今台、庙俱在,就在十笏园之西北角。而据《潍县志》记载,此庙气势巍峨壮丽,高廊宏敞,悬山连殿,斗拱绝妙,“是潍城一大观也”。又称:“潍邑县治之左,有汉将军汉寿亭侯之庙,其由来旧也,地台高数仞,经纬数十丈,故老相传以为汉儒北海郡守孔文举练兵台也,上有论古堂与其生祠在焉”。 孔融举贤良,为郑玄专设“郑公乡” 我们今天尚能通过典籍了解到,宋政和四年和明成化十五年,曾分别在潍州公署后北城和潍城海道四巷路西建造过孔融祠,清康熙三十二年四月又重建了“北海孔公祠”,而且,历史还给我们留下了风雨磨蚀不去的纪念石碑和孔融塑像。由此不难看出当地老百姓对于“孔北海”的仰慕、爱戴之心。 其实,人民仰慕孔融、爱戴孔融,并不单单因了上面提到的他在北海期间“收合士民,起兵讲武”;更重要的,还是“立学校,表显儒术,举贤良”,如此种种。而关于“表显儒术”和“举贤良”,我们从史书中了解到,当时受他举荐的贤良,其著名者有郑玄、彭璆(qiú)、邴原等人。再就是郡人甄子然、临孝存,乃知名儒士,遗憾的是早已亡故;孔融“恨不及之”,无奈“命配食县社”,让其灵魂享受到人间的香火。 另外,孔融还发布文告,规定“郡人无后及四方游士”凡生活在北海这块地方的,概由公家出钱备棺殓葬。事实上,也正是因了诸如此类的善举,“孔北海”才赢得了人们的爱戴和拥护。 据《后汉书·郑玄传》所记,当孔融任北海相时,其“深敬于玄,屣履(拖着鞋子)造门”,亲到郑玄府上拜访。他为郑玄办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郑玄唯一的儿子郑益恩举为孝廉;第二件事,即以国相名义发布告示,为郑玄特立一乡,名“郑公乡”。在孔融亲拟的这份文告中,他说:“昔齐置‘士乡’,越有‘君子军’,皆异贤之意也。郑君好学,实怀明德。昔太史公、廷尉吴公、谒者仆射邓公,皆汉之名臣。又南山‘四皓’有园公、夏黄公,潜光隐耀,世嘉其高,皆悉称‘公’。然则‘公’者仁德之正号,不必三事大夫也。今郑君乡宜曰‘郑公乡’。”其文词可见他对郑玄评价极高。而且他还认为,以“郑公之德”,岂能“无驷牡之路”?因之“可广开门衢,令容高车,号为‘通德门’”。他对郑玄的这份礼遇,的确非同寻常。 孔融对郑玄如此推崇敬重,郑玄自然无比感动,欲投桃报李。适逢黄巾军管亥部围困都昌,孔融的情况相当危急。郑玄得知消息,即派独生子郑益恩驰赴救援。交战中,郑益恩竟不幸殒身。由此可以说,郑、孔之间的情谊是用鲜血凝成的呢。 孔融“高志直情”,却难以称为英雄 我们必须承认,尽管孔融在当代和后世都享有极高的声誉,但总起来看,他并不是成功的“政治家”,似乎也谈不上“军事家”。《后汉书》评价孔融“负其高气,志在靖难,而才疏意广,迄无成功”,张璠(fan)的《汉纪》则认为孔融“不识时务”,这都是中允之论。且看孔融在北海六年,而北海是大郡国,论当时条件,他比刘备要好得多,比曹操也差不了多少;然而曹操、刘备都成功了,而孔融却“迄无成功”。更让人不可理喻的是,有一位叫左成祖的人,系“清隽之士”,但孔融并不信任,甚至还稀里糊涂将其杀死。在这件事上孔融的确有失“民望”啊。 上面我们提到,孔融在北海曾两次遇难;其实还有一次,不过来犯者不是“黄巾”,而是袁绍之子袁谭。那是“建安元年,(孔融)为袁谭所攻,自春至夏,战士所余才数百人,流矢雨集,戈矛内接”,形势岌岌可危,然而孔融却能“隐几读书,谈笑自若”(据《后汉书·孔融传》)。我看孔融这是假装的从容、淡定。他根本无法与“空城计”中的诸葛亮相比。事实上孔融也的确遭受了惨败,致使北海城于夜间陷落,他无奈“乃奔东山(即今潍坊市潍城区西的孤山)”,而妻子被袁谭所俘虏。 由此可知,孔融尽管在北海威信极高,但也有诸多遗憾。事实证明,他并不是刘备、曹操之类的“英雄”或者“奸雄”。然而正如《后汉书》撰者范晔所评论的:“若夫文举之高志直情,其足以动义慨而忤雄心”,“懔懔乎,皜皜乎,其与琨玉秋霜比质可也”。看来他志向很高,性情直爽,而人格品质又可以和琨玉秋霜相比——关于这些,在孔融后面的经历中我们就可以看到了。 孔融被曹丕尊为“建安七子”之首 曹丕即魏文帝,对孔融的文才相当推崇,称其为“建安七子”之一,并列其于首位。曹丕在《典论·论文》中,称孔融的作品“体气高妙,有过人者”,并把孔融比作杨雄、班固之俦。更有甚者,还特别发布文告,在全国范围内征集孔融的遗作,“有上融文章者,辄赏以金帛”,由此可见其对孔融的崇爱之情。事实上,孔融也正是凭着他在文学上的卓越成就,而为后世矗起一座辉煌的丰碑。所以,我们把孔融列为“北海风流第一人”,应该不会错的。 孔融的代表作,当然是其散文,如《与曹操论盛孝章书》等流传后世,脍炙人口;但他的诗歌也很好,颇有特色。现在,且让我们来读一读孔融的《临终诗》吧。他在诗中这样写道: 言多令事败,器漏苦不密。河溃蚁孔端,山坏由猿穴。涓涓江汉流,天窗同冥窒。谗邪害公正,浮云翳白日。靡辞无忠诚,花繁竟不实。人有两三心,安能合为一。三人成市虎,浸渍解胶漆。生存多所虑,长寝万事毕! 该诗的头几句,是作者沉痛而惋惜地宣告了“事败”,即挽救汉王朝事业的失败;并且检讨了自己不慎小节,多言多失,以致造成了河溃山坏般的重大损失。中间几句是痛斥那些制造谗言陷害他的小人,同时又哀叹满朝官员,大都二三其德,不能忠于汉室。最后他则以极其沉痛的笔调,做了无可奈何的结笔:活在世上多有所虑,倒不如以死来解脱苦恼。什么家事、国事、天下事,现在一切都让它了结去吧!……这首《绝命诗》,是孔融为汉王朝提前唱响的挽歌。它真实地显示了发生在孔融身上的悲剧是多么的沉重! 上面的《临终诗》,选入了《汉魏六朝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还有一首《离合郡姓名字诗》,也是孔诗的代表作,在此一并录下,以飨读者: 渔夫屈节,水潜匿方;与时进止,出行施张。吕公饥钓,阖口渭旁;九域有圣,无土不王。好是正直,女回予匡;海外有截,隼逝鹰扬。六翮不奋,羽翼未张;龙蛇之蛰,俾也可忘。坆璇隐曜,美玉韬光。无名无誉,放言深藏;按辔安行,谁谓路长? 我们知道,“离合诗”乃杂诗的一种。这首诗是在诗句内拆开某一合体字的结构,取其一半,再和另一合体字的一半凑成他字。全诗二十二句,离合成“鲁国孔融文举”六字。关于此诗,不要说我们今天难于模仿,即便当时人物亦须细细揣摸,慢慢领会其中的奥妙。但我们借助于当代学者的研究成果,可以大体了解到:此诗上四句写的是诗人的黄金时代,包括他在北海的六年,其感情炽烈,令人神往。但从“六翮不奋”开始,则暗喻了祢衡遭逐、董承受戮及他自己被“闲居”等一系列曹操所做的罪恶;此后他又表示自己不求名利,不言世务,“按辔安行”,压住缰绳使车马安闲地徐徐前进。此诗显示了孔融笔力高超,他人难及。恰如《文心雕龙·风骨》引刘桢语:“孔氏卓卓,信含异气,笔墨之性,殆不可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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