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小、精瘦、黝黑,左眼眉心藏一痣,相书谓‘黑虎含珠’,人称黑虎将军”,对许世友手下的爱将聂凤智,吴东峰这样描写。第9纵队宣传部长罗义淮留下的一张该纵队首长与部分师团干部合影照中,前排那位最无大将风度的便是司令员聂凤智。这位看似不起眼的“小瘦虎”,却胸藏万壑。潍县一战,聂凤智担纲攻城主将,逼得大他整整十岁、黄埔二期毕业的中将军长陈金城弃城而逃,最终被俘。
亲自驾车侦察,吉普翻了个底朝天
　　每次战前,聂凤智都喜欢化装侦察,或农夫,或雇工,或小贩,或灾民,因其貌不扬,扮谁像谁,从无纰漏。这次攻打潍县城,聂凤智是否化装侦察未见记载,但其回忆录记写了驾车赶赴城郊勘察的一次历险。
　　一个月前攻打周村、张店时,第9纵队缴获了一辆吉普车。4月5日凌晨,聂凤智叫上手下三名师长,从纵队司令部驻地寿光郭家营村出发,察看潍县城外围阵地。师长们赶到时,却见聂凤智一步跨上吉普车驾驶座,招呼他们快上车。三人大笑,其中一位说:“你开车啊?我们不坐,我们还想多活几年呢!”随后推推搡搡,上了后面的一辆大卡车。
　　第9纵队的这三位师长,都是聂凤智的老兄。26师师长刘涌与聂凤智同为34岁,比聂凤智早出生3个月。27师师长孙端夫36岁,25师师长肖镜海42岁。几个人亲如兄弟,聂凤智又没有一点架子,他们之间经常互相开玩笑。
　　聂凤智年轻气盛,以为开车有什么难的,头天驾驶员简单教了一下,这次就自己开车上了路。下玄月淡淡的银光洒遍田野,聂凤智一气开出几十里。正得意时,一个急转弯,聂凤智慌了手脚,吉普车一头扎进路边淤泥中,四个车轮子朝了天。好在泥土松软,聂凤智与驾驶员、警卫员滚了满身泥土,除了皮肉磕疼,并无大碍。
　　等大卡车赶上来,大家七手八脚把吉普车翻过来,聂凤智把方向盘还给了驾驶员。他们到达城郊时,天已大亮。聂凤智一行利用民房掩护,对潍县城防工事仔细观察,果见西城城墙宏伟高大,远远望去,足足高出东城小半截。聂凤智坚定了“摧其坚,夺其魁,以解其体”的决心,遂有第二天在兵团司令部会议上先攻西城,“打掉其指挥首脑,错乱其防御体系”的提议。　

城内敌人大炮轰来,两次遭遇危险
　　4月8日,聂凤智于韩家朱马村下达命令,负责攻打北关的9纵26师开始外围土工作业。战士们每人一把铁锨,轮番上阵,挖掘交通壕。经过一天一夜突击,北关北侧阵地交通壕基本完成。壕深一米多,弯腰行进地面不见人影；每隔不远,两侧挖有单人或双人掩体,壕壕想通,纵横交错,编织成蜘蛛网一般的“地下长廊”。
　　4月9日,聂凤智带几名参谋人员通过交通壕,抵近北关查看敌情。他们走出壕沟,想看得更清楚些,引起北关城墙上守军的注意。紧随尖利的呼啸声,一阵炮火倾泻下来,聂凤智他们迅疾跳入壕内,进入掩体。炮火持续了10多分钟,挖壕的干部战士对此已司空见惯,国民党飞机轰炸或大炮击来,他们就避入掩体。大战之前,聂凤智又一次有惊无险。
　　向潍县西城发起总攻前,聂凤智将攻城指挥所移到阵地前沿,设在离城二三里的湾头村东一交通壕掩体内。掩体能容纳五六个人,地上铺一层干麦草防潮,中间安放一张百姓家吃饭用的小矮桌,桌上一张作战地图、一部电话。聂凤智白天晚上守在这里,实在累了,就地一倚,稍微打个盹儿。
　　4月23日下午5时30分,按照聂凤智预先下达的命令,炮击开始。一时间,潍县西城火光映照,恍如白昼,城墙上下,烟雾笼罩。晚7时,部队发起总攻。指挥所内,聂凤智身边电话响个不停。时近夜半,聂凤智闻听一声轰响,指挥所顶部泥土掉落,沾满一身。他急忙钻出掩体,见相隔几步的作战室掩体已经坍塌,电话机、水壶、地图等尽被埋入土中。原来,城内守军乱炮打来,炮弹落在不远处,作战室被震塌,人员倒一个没伤。

危急中果敢决断,白天冒险强攻城
　　聂凤智站在交通壕内,南望潍县城头,时明时暗的火光中,传来爆豆般的枪声和零星的炮声。这时,登城部队与后续部队失去了联系,“野地里寒气袭人,我却心急如火。”聂凤智后来这样回忆当时的情景。
　　攻城受阻,这种焦灼一直缠绕着聂凤智。早想到潍县城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没料到竟然如此难啃。已近拂晓,27师传来消息,“一处突破口被敌人重新夺去,另一处仍在激战之中”。查问25师情况,得到的回答仍是“攻击失利,受阻于城下”。
　　眼看就要天亮,如果城头突破口丢光,不仅登城连队要被打掉,兵临城下的后续部队也将暴露敌军火力之下,前功尽弃,后果不堪设想。聂凤智焦虑,一线的各级指挥员同样焦虑,有的开始怀疑当初先打西城的决策是不是错了。
　　危急时刻,才会考验出一位将领的决断力。“惟一求胜之计,只有白天强攻登城。”聂凤智迅速思考着,潍县城垣高大,守敌又有炮火、飞机支援,白天攻城风险极大。但是,不攻不行,后撤更不行,一撤而军心大泄,只有再冒一次险。
　　决心已定,聂凤智得到许世友首肯后,下令再次组织强行攻击。中午过后,战局出现转机。十几个昼夜没有得到完整休息的聂凤智,一时感到困乏至极。他让通讯员烧了大半缸水,“浸泡在热腾腾的水里,耳边的枪炮声似乎愈来愈遥远,超负荷绷紧的脑神经松弛下来,似睡非睡,晕晕糊糊”。直到通讯员进来添加热水,聂凤智才发现,天已快黑了。攻城部队接连打开八个突破口,潮水般涌入城内,至晚上9时,西城战斗胜利结束。

再行实弹演练,汲取教训备战济南
　　硝烟未尽,残阳如血。4月27日黄昏,东城攻克7个多小时后,聂凤智登上城头,向西眺望,“突然意识到,那被血红的霞光罩住的,该是济南城吧”。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随即招来各师师长,口述命令:“各师连夜收拢部队,准备攻坚。”众师长不解,聂凤智道:“打潍县,再功一攻城!”
　　第二天一早,军管会通知西城北城墙一带居民提前避离。这次演习,除了不准打炮外,轻重机枪、火箭筒、炸药包等统统用上,一律真枪实弹。各种火力,甚至超过攻城时的密度,可以说是攻打济南的预演。后来留存的不少攻打潍县城的照片,就是此时拍摄的。
　　聂凤智一方面指挥实弹演练,另一方面部署战役总结。演练结束,又在潍北进行了短期整训。聂凤智召集全纵队营以上干部开会,作了长达四五万字的报告,分析战术,总结经验,剖析问题,滔滔不绝讲了大半天。聂凤智要求指挥员,要敢于正视问题,纠正错误。譬如,有的连队登城梯子不够长；有的团扫关战斗胡乱硬拼,有的部队攻击方向选择不当,消耗了时间,削弱了兵力,等等。
　　聂凤智在报告中讲到,攻打西城时,预定方案为第一步清除外围土城,第二步爆破攻击主城。后又决定外围扫清后立即爆破登城,“两步打力争一步完成”。第9纵队的文字命令,将“两步打”错写成了“两天打”,尽管口头命令没有错,但有的团没有重视口头命令,却按错误的文字命令执行,造成被动。
　　因为一个字的错误,致使有的部队贻误战机,聂凤智难以容忍。有意思的是,这年秋天的济南战役中,聂凤智却自己删改命令,又因为一个字,成就了战史上的一段佳话。
　　当时聂凤智率部组成攻城东集团,协助担任主攻任务的攻城西集团攻打济南城。下达攻击令时,聂凤智擅自将“助攻”改为“主攻”。部队一阵猛冲,把守将王耀武搞糊涂了,来回调兵,阵脚大乱。最后,聂凤智部率先攻进泉城,倒成了名符其实的主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