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人:淑珍,女,57岁,退休干部。
　　淑珍是我朋友的邻居。穿着得体,知性优雅,满头银发。一见面,她就紧紧握住我的手,未言一语,已泪流满面。心绪稍微平静之后,她幽幽地说:“我这个养母当得很失败很受伤!这一生,就毁在小莲身上了!”惊讶无比。她时而情绪激动,时而麻木无奈,时而感伤彷徨地说起了她的人生故事……
　　冲动流产导致多年不孕
　　我和先生张辉都是知识分子,又是初中同学,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大学毕业后,我分配到一家事业单位从事行政管理工作,张辉分配到一家机关单位,仕途一帆风顺。在别人眼里,我们是一对好学上进的和谐幸福夫妻。
　　刚结婚时,我们彼此都想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第三个月,突然发现意外怀孕,冲动年轻的我们却将那个无辜的孩子扼杀在了妊娠期。从医院流产回来,我马上就后悔了,狠狠地大哭了一场,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双手沾满生命鲜血的刽子手。公公婆婆知道了这件事情后,气愤地找上门来。公公指着我俩的鼻子,心痛地教诲道:“这么大的事情,你们怎么居然不和我们商量一下?这么做是伤天害理啊!”婆婆则一边抹泪一边说:“真是作孽啊,我可怜的没见面的孙子啊!”他们在骨子里认为,这个孩子一定是个男孩。结果,我的小月子也没有休息安稳,一想起自己冲动的行为,心里就特别难过。毕竟,张辉一家三代单传。
　　更没想到的事情在后面,似乎被公婆一语成谶,之后的几年里,我一直没有再孕的任何迹象。随着彼此事业的风生水起,年龄也一天天的增大,已步入不惑之年的我们,看着宽阔明亮的家,总感觉缺少了生机与活力,孩子,成了我们最大的心病。每次到了排卵期,我们就紧张得不得了,但是,越是谨慎,越是不见成效。去医院检查,大夫确诊为:“宫颈粘液中存在抗精子抗体,不利于精子穿透宫颈管或完全使精子失去活动能力,受孕几率明显降低。”我跑遍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医院,吃遍了无数中药、西药、苦药,甚至使用秘方、偏方调节治疗,最终均不见疗效。我想,大概是上帝对我们的惩罚吧!我也曾想与张辉离婚,别让张家留下遗憾,但是,他拥着我坚决地说,不要孩子,我们也可以过得更好。他痴情地表白,打断了我的这个念头。
　　41岁那年,经不住孩子的诱惑,我们终于屈服了命运。托亲戚朋友,从医院里抱养了一个孩子,也就是女儿小莲。只是,我们根本不知道孩子父母的任何消息与背景,也许,从内心就排斥这些东西吧。
女儿从小初现个性端倪
　　像所有父母一样,我们心怀万般喜悦与憧憬,费尽千辛万苦,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小莲抚养成人。我们像亲生女儿一样,把全部的爱给予了这个漂亮可爱的小女孩。上公园,买玩具,逛超市……为她选择最好的幼儿园、小学、中学,唯恐让孩子有半点委屈和闪失。然而,命运似乎总跟我们开过火的玩笑,小莲的个性逐渐显露出端倪,人性的缺失渐渐明显。
　　第一次发现她的不端行为是带她到朋友家做客,3岁的她从人家的梳妆台上顺手牵羊,拿了两个漂亮的头饰,其实,那时她根本没有长发,只是小男孩似的短发。我严厉地批评她,并将东西物归原主地给朋友送回。
　　第二次是上小学二年级,我骑摩托车送她去上学,走到校门口,她极不自然地与我说再见,直觉告诉我,她的小手里有异样的不可告知的秘密。于是,我将摩托车停好,喊住她,蹲下来问她手里握的是什么,她抿着嘴,就是不吭声,我强制地打开她的小手,原来是半张稿纸,上面写着一行模仿我字迹的连笔字:“课文已背过。”下面签着我的名字。当时,我的心一下子就凉了,似一阵寒风彻骨吹过,一个刚刚7岁的小孩子,横平竖直都写不好,居然歪歪扭扭地模仿我的字迹,无师自通地撒谎了。这次,我没有轻饶她,怒火三丈狠狠地打了她,她哭着走向学校。这是我第一次动手打她。
　　没过几天,小莲气鼓鼓地涨红了小脸,跑上楼,追问在厨房中做饭的我:“你说,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妈,我究竟是谁的孩子?”突如其来的质问,搞得我措手不及。我本想等她长大,将她的身世慢慢告诉她。既然她提出来了,那么,终将要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于是,我便将抱养她的经历全部如实地告诉了她。她听了之后,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不再追问什么。我认为,也许,这个意外的消息对刚刚7岁的小孩来说太沉重、太突然、太紧张了,她需要安静下来,慢慢想想,缓缓接受。
　　张辉下班后,我告诉了他整个过程。他主动靠近小莲,想安慰她幼小受伤的心灵,小莲却逃避似的躲开了,从此,疏远了张辉。以后,我发觉,张辉若说教她,她似乎特别警觉,两人从心灵上根本无法靠近取暖。我和小莲之间似乎也有了微妙的变化,她似乎不再对我那么依赖。尽管,我在全力以赴地扮演养母的角色。
青春叛逆期的女孩　
　　小莲的学习成绩一直不是很好,但是,我们想给她创造最好的学习环境,托朋友上了全市最好的中学。我想,女儿越来越大,一定会逐渐懂事的。没想到,初一下学期,小莲为了买一条裤子,与专卖店店主大动干戈。事情的过程是这样的:她和同学买回牛仔裤后,发现颜色有点浅,就想回去再换一件,但是,卖主说:“商标已剪去,况且又水洗了,这样会影响二次销售,不能退货,也不能调货。”坚持不予办理。小莲恶狠狠地对店主说:“如果今天你不给我换,明天你的店就别想开了!”年轻的店主不以为然。第二天,小莲真的纠结班级几个调皮捣蛋的男同学,在人家的店里放了鞭炮,将专卖店弄得乌烟瘴气,扬长而去……
　　我得知此事,非常生气,她却理直气壮地说:“是店主有错在先,我是为了主持消费者正义!”当时,我被气得浑身发抖,没想到,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竟然是一个不仁不义的孽种!我不断地反思自己,究竟是哪儿出现了差错?她怎么会与班级上的那些小混混关系密切呢?
　　以后,我便对小莲更加严格要求,工作再忙碌,我也时刻关注她的学习成绩和在校交友状况。那天,我被班主任叫到学校,深入了解情况,方知,原来,小莲已成了班级的“大姐大”,有着一呼百应的魅力。
　　小莲的数学成绩一直很差,为了辅导她的学习,我借来初中课本,从头到尾重新先学一遍,然后,再手把手地教她,她总是心不在焉,不以为然。期中考试,她的数学成绩又是E,我便从头到尾给她讲解了一遍,又将卷子重新抄了一遍,让她再做一遍,加深所学内容印象。她看着我工工整整抄写的数学卷子,不屑一顾地说:“蜡烛点灯——白费蜡!你不用做这些出力不讨好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一片苦心换来了冷言冷语的嘲讽,我气得浑身发抖:“你为什么总是不学好呢?你要想想你的未来和责任!”剑拔弩张。“我又不是你亲生的,我的身体里没有你高贵的知识分子的基因!”然后,将门一甩,离家而去!十几年付出的爱和血汗,眼看着要付之东流,我的心脏病又犯了,在医院住了半个月的院。小莲今年15岁,难道青春叛逆期的女孩子都这样吗?
　　这孩子从小就不是省心的主儿,时常让我们尊严扫地。我为她焦虑、痛苦、烦躁、愤怒。仿佛,前面就是一个黑洞,它汲取了我生命中所有的阳光,我在黑暗中恐慌、挣扎,像超脱超越,却又无能为力,我时常在命运的背后叹息,只因我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命运便拐了一个弯,走上了另一条截然不同的路,折磨着我的身心。我真的很受伤、很失败、很绝望。
　　也许,她的身上流淌着她亲生父母遗留的基因吧!曾经看过一本书,大意是说:辩证唯物主义认为,外因是变化的条件,内因是变化的依据,外因通过内因起作用。天资就是内因,而所有的后天教育和努力都只是外因,再好的教育、再大的努力,还得需要受教育者愿意配合才能起作用。天资是成才的关键。那么,小莲是多基因的孩子吗?
　　我想告诉天下所有的女人们,孩子是上帝送给我们的礼物,千万不可轻易地扼杀。没有孩子是一种缺陷,是不完整的人生,这将意味着我们不能继续女人的角色,如婆婆、岳母、奶奶、外婆就会因没有孩子而无缘沾边。女人千万别因为冲动而放弃自己做母亲的权利。我也想告诉没有孩子的女人们,千万不要轻易地决定抱养孩子,你需要有彻底无私奉献的精神,足够百倍的耐心爱心付出,要有比别的母亲更高尚的品质和人格,才能把养子(女)培养成对社会有用的人。
　　淑珍双眼迷离,满脸憔悴。起身,握手,目送她孑孓而行渐行渐远的背影,仿佛目送了一个女人恍惚的容颜。她最后的言语,耳边一遍遍响起,犹如一声声叹息,句句砸在我的心上。心,就像刚刚下过的雨一样冰凉。很久,抬头看天,又感觉,春雨过后,那些蓬勃的生命会自然地成长,还会有温暖的日子等待着,滋润着……但愿!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本版撰稿:傅彩霞
编后语
　　抚慰心灵,沉淀人生。《真情倾诉》曾是广受关注的版面,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将继续以关注普通人的情感生活为己任,包括永恒的爱情、可贵的友情和亲情以及其他一些个人情感,为您提供一个排遣郁闷、沟通情感的平台,给您敞开心扉的诉说机会,聆听您的故事和心声。
　　我们期待您的来稿,稿件要求有真意、不卖弄,字数在3000字左右。投稿邮箱:wfwbzqqs@163.com。感谢您的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