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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涛 话说世上事,有道是无巧不成书。西河村的两大暴发户钱奎和刘福年后不久,都感到身体不适,先后到医院检查,竟查出了同一种病:肠癌,且已晚期。钱奎属虎,刘福数龙,两人都才六十露头,创下的几百万家产还未及好好享用,怎肯撒手人寰?于是,二人不惜重金,纷纷辗转于北京、上海的各大医院看名医、用名药,怎奈病入膏肓,一番折腾后,两人竟在同一日一命呜呼,驾鹤归天。唯一不同的是,钱奎咽气前两眼不闭,似有无限眷恋,刘福临终时却神态安祥,走得毫无牵挂。 说起钱奎和刘福,两人可真是村里的一龙一虎。从小就互不服气,争强好胜。二十几岁两人都做起生意,尽管干的不是一行,但是二人一直是暗地里较劲,你刚我强,炫富斗狠,演绎了半辈子龙虎斗。 最初钱奎给一家炼油厂干业务员,看到老板大把捞钱,眼红心急,便暗中留心,苦苦经营,最终抢了炼油厂的客户,自己回村办起了小厂。刘福先是买了一台车跑运输,给外地一家集体企业送稀料。后来看到钱奎办起了厂子,在村里显眼的地方竖起了两层小楼,便心痒难耐,琢磨如何快速致富。他重礼买通外地那家企业的收货验收员,每次送货前往稀料罐中掺入几百斤自来水,昧着良心发了财。为向钱奎示富,他盖起了一幢比钱奎的小楼更豪华的别墅。 两年后,钱奎的小厂扩大规模,圈地建起新的厂房,整日里浓烟滚滚,附近住户生活在雾霾之中。刘福不甘示弱,不再满足于掺水送货,干脆在家中自己生产稀料,于是周围空气中便整天弥漫着一股怪怪的味道。 对于钱、刘二人的不仁之举,乡邻极为不满,但碍于乡里乡亲,也没有谁直接面对面撕破脸皮,县里的环保部门也到村里查过几次,钱奎、刘福疏通关系,打通关节,每次也就都不了了之了。小化工发财,何况钱奎、刘福是善于投机钻营之徒。不几年,他俩就发大了。一开始那几年,两人过年比着赛放鞭炮,大年三十到正月初一整夜不停,好像谁放的鞭炮多、谁的更响亮谁就发大财。 没几年,钱奎换掉原来的本田车,开回来一辆崭新放光的奔驰。刘福怎肯示弱,几天后开着一辆陆虎,绕村三圈。钱奎老爹六十大寿,钱奎包下了县城最高档的宾馆,山珍海味,茅台佳酿,大宴三天,还请来了一对小有名气的东北二人转演员,连荤带素地在村里演了三场。刘福姑娘出嫁,他招来二十辆奔驰车,停满了村中整条街道,还在县市电视台点歌一周,以示庆祝。 再后来,钱奎在烟台买了海景房,每到盛夏,就带着家人到海边避暑。刘福则一翅子飞到海南,在海南买下了一幢别墅。有一年,钱奎搞庆典,场面隆重,并费尽心机,请来一位副县长剪彩,还请来了报社和电视台记者。刘福不甘居后,不惜巨资,拐弯抹角,托了好几层关系,从京城请来一位在全国较有名气的书法家,县长闻听,亲自作陪。曾有一段时间,钱奎传出了绯闻,与厂里的小会计打的火热,还闹着要与黄脸婆离婚;刘福也不落后,据说在海南养起了小蜜,还偷偷生了儿子。 钱奎和刘福炫富斗强,拼了一辈子,搏了大半生,事事较劲,互不服输,到一命归天也没搏出个胜负,分出个输赢。乡邻们心想,两人同日归天,一天发丧,丧事如何操办,一定会有一场好戏上演。据传,钱奎咽气前,把儿孙们招至床前,最后嘱托自己百年以后丧事操办一定要隆重,压过刘家——刘福临终会有什么嘱托?人们拭目以待。 按乡下的习俗,排三的公事。这一天,钱奎家请了全乡最有名气的吹鼓手、戏班子,在大门口搭建起灵棚,扎制的纸马、纸人、奔驰车、别墅楼、家用电器一应俱全,摆了长长的一队。所有丧事招待用品,都买高档的,还包下了一家星级饭店。孝男孝女披麻戴孝,三叩九拜,悲苦涟涟。围观者说,钱奎活着潇洒,走了也风光。 与钱家门口的浩大气势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刘家门前冷冷清清,既没有戏班鼓手,也没请人扎制纸草,冷清的令人蹊跷。刘家这是怎么了?要向钱家示弱吗? 谜底很快揭晓。十时许,刘家门前贴出一张示单,上书:谢众位乡邻。恕不登门。遵家父遗愿,丧事从简。另,愧于以往忙于生意,侵扰乡亲生活,在此致歉。根据家父遗愿,自此停止稀料加工生意,迁至镇工业园区。自愿出资十万元,修整进村之路,以谢乡邻。原来刘福住院期间,思索大半生所为,终于良心发现,大彻大悟。 刘家示单上的信息,像长了翅的鸟,很快就飞遍了全村。正在大操大办父亲丧事的钱奎之子,听到这一消息,竟一下怔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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