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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持画求教者,不厌其烦为其讲解 在我的印象里,大舅慈爱深情却不露言表、学富五车却少言寡语、英俊魁梧却衣着简朴、志趣高洁却平易近人。他自幼接受严格的家教,又生活在一个优越的治学环境中,经历过复杂曲折的社会生活,逐渐养成一种静观、养心,不事交际、外静内秀的品格。他是位不苟言笑的人,高兴时只微微一笑,极少笑出声来,从没有高声说过话。他不会说人长短,也不会恭维人。他最讨厌钱,从不数钱,也不理家务,却自设过一本“买物册”,将自己所购文物字画一一详记。 他生活极有规律,早上起床后,漱洗完毕,就拿起笤帚到院子里扫地,或者在院子里散步。吃过早饭就坐到画桌前画画或写东西、看书。每次画完以后,总是将笔和盘子洗净,用毛边纸擦干,将水盂里的水换上清水,把桌子上的墨迹揩掉,把笔墨纸砚都摆得整整齐齐,屋子里总收拾得干干净净。屋内家具隔段时间就让我帮他调整一下,他说这样既有一种新鲜感,还能保持室内角落的干净。 大舅在潍坊时,社会上有很多人慕名而来,有求教的,也有求画的。大舅总是有求必应,对于求画者,他都是不厌其烦地为他们看画、讲解、示范,从构图、笔墨、结构等讲得明明白白,有时讲起来都错过了吃饭时间。大舅的挚友、著名画家徐培基老人的得意门生胡有民也经常带着自己的画作,来拜访请教大舅。有一次胡有民来时正碰上大舅在认真临帖,为老人活到老学到老的态度深受感动。 向大舅求教的人中自然也包括我,虽然那时我不会画国画,但爱好绘画的我经常在单位办黑板报、宣传栏等,那时只能画红旗、天安门、松、梅等。有时我将自己画的一些报栏设计图让大舅看,因为大舅学过西画装潢设计,设计过很多书籍封面等,因此对报栏设计并不陌生。他亲自用毛笔蘸着颜色将国旗、鲜花等用装饰的风格画出来,他做得是那样的认真,还将颜色的搭配告诉我,即什么样的颜色在一起协调,如黑与红、黄、绿等在一起显得红格外有气魄,绿格外鲜亮。舅母有时也在旁边提出自己的见解,那个场面我至今记忆犹新。 大舅在潍坊的两年中我有幸与他朝夕相处,他的人品、学养、绘画技巧以及处世态度,使我在人品的修养、学习绘画等方面都受益匪浅。大舅的三儿子怡孮谈起此事时对我说:“笃珍,你比较幸运,两年中与你大舅朝夕相处生活在一起,耳濡目染,你学到了好多东西。” 大舅在潍坊的两年中,我发现,他平时的言谈以及与来访客人的交谈中,谈的内容都与画有关,许多画家的名字如齐白石、黄宾虹、徐悲鸿、李苦禅以及泼墨、写意等术语经常被提及,大舅的卧室兼画室内墙上挂有一些大师的作品,我记得有李可染、李苦禅、吴作人、齐白石,还有大舅的山水画小品及书法对联。大舅经常给我讲起这些画的笔墨特点,还有这些大师的绘画风格。 有时我会照着大舅的一些画稿临摹,有时也画一些竹子、梅花题材的小画让他看。大舅会细心地点评,并亲自示范。 大舅对我说,学习绘画要多听、多看、多练习,并要多观察所画植物的生长规律。正如王端先生给他刻的一方闲章中所说“从大自然中来”。他还让我阅读他收藏的徐渭、任伯年、赵之谦、郑板桥等人的传记、画集,使我逐步品味他们的人生经历及在绘画中所表达的思想情感。 书中所讲的很多东西我不太懂,我经常请教大舅,他经常鼓励我并耐心地给我讲解。从写意花鸟画的临摹写生和创作,以及用笔、用墨、赋彩,使我对写意花鸟画有了初步的认识。让我至今在绘画创作中,都继承着他所倡导的思想、观点、灵魂、理念。 大舅回到家乡共度过了两个春节,给我印象最深的是1971年的春节。除夕中午大舅兴致很高,他取出照相机,让我为他拍了几张照片。那天一盆迎春花正在盛开,将整个屋子映得满是春意。 那年除夕的年夜饭在那个时代是比较丰盛的,其中有潍坊特色菜芥末鸡,还有大舅最爱吃的鱼,他平时不沾酒,破例喝了些红酒,他谈兴很浓,讲的最多的是以前过年的风俗。大约八九点钟,街上鞭炮阵阵,大舅披着黑棉袄,乘兴展开一幅四尺横幅对开的纸,准备画白梅。只见大舅下笔推拉翻滚,变化多端,如惊蛇入草,阶前扫叶。不到片刻工夫,一幅神完气足的梅花就展现在眼前,我惊叹不已,至今忘不了那个场景。 梅花在古代是君子的象征,我想他画这幅画除了表现梅花凌霜傲雪的风骨之外,更表达了大舅对即将到来的春天的期盼。看大舅作画是一种享受,大舅作画时龙飞凤舞的笔法,疾风迅雨的速度,使我惊叹不已,我在旁边磨墨理纸静静观看,情绪也随着大舅作画的节奏起伏跌宕,渐入画境。 在潍两年,平时言谈总离不开绘画 边作画边讲理论 大舅作画喜欢一边画一边与看画的人交流,每当这时他便给我讲作画应该注意的要点,我只顾全神贯注观摩他挥毫,有关绘画的理论多记不清,尽管这样,能记住的一些理论对我的学习、创作也起着指导、鞭策作用。他对我说中国画落款的形式从整体上讲“上宜平头,下不妨参差,画以单款为佳;封边单行长题称一炷香”。又说:“花鸟画构图,一边实的东西不能超过二分之一,画荷花大叶墨色变化要丰富。小叶色彩宜平。画花卉,花朵若整,则叶要碎,碎花则整叶。两花相并列花形不可雷同,大小、方向、形状应有变化。花中出枝应注意主干、副干,破枝要注意穿插得当……” 大舅教我画墨竹的方法,他说:“竹子在花鸟画中的作用如同中草药的甘草,起调和提神的作用。画面乱了可加几笔墨竹,墨气不足加几笔,色彩太火了也可加点墨竹,因构图的需要更可加几笔墨竹。所以学画的人一定要练好竹子,梅兰竹菊是花鸟画的基本功。”他告诉我盖章时一定要根据画面用色,如果画面红色太多就要少盖印章,如画面空疏就须多用印章。还对我说画好后要晾十天左右才能装裱,不然就会跑墨。 大舅经常将未完成的作品挂在墙上,自己审视的同时,问我下一步应该怎么画,题多少字,多字还是穷款,横题还是竖题,图章怎么打,打几个,打在哪里。我当时不知高低,却总是很大胆地发表我的意见。大舅把我当成画友对待和我探讨,不管最后是否按照我的说法办,大舅总是鼓励我,并耐心讲出很多道理来,现在想起来,这一段艺术启蒙经历对我一生的绘画起了非比寻常的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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