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跟随济铁青岛客运段西宁车队第七乘务组,感受他们的甘苦与心声　
　　客运列车是一个流动的小社会,列车上发生的一些偶然事件和故事,就像是我们这个社会正在发生着的故事缩影。5月25日15时9分,青岛—西宁西T372次列车缓缓驶入潍坊站,大批拎着大包小包的旅客登上该列车,开启了他们的旅程。记者也踏上这辆列车,跟随济南铁路局青岛客运段西宁车队第七乘务组,来回历时60多个小时,体验这趟开往西部的特快列车上乘务人员的工作和生活。
整理行李
一节车厢要花半个多小时
　　5月25日15时9分,T372次列车缓缓停靠在潍坊站2号站台,列车刚停稳,各车厢的车门迅速打开,列车员走出车门摆好安全渡板,挂上车厢警示线,然后站在列车门口迎宾式立岗,迎接旅客,验票上车。
　　记者跟随人流来到15号车厢的门口排队上车,负责检票的列车员是位小姑娘,记者从她胸前佩戴的标牌上看到,她叫赵洁。检票时赵洁反复提醒旅客:“请带好行李物品,注意站台间隙,不要拥挤。”直到15时13分,急促的开车铃响起,一刻不停地检票帮旅客提行李的赵洁才回到车厢内。上车后,她熟练地将邻近的四个门把手分别拧了一下,确认完全锁闭后才回到车厢内。
　　进入车厢,赵洁一眼看到了15号车厢中部一名乘客头顶行李架上的大纸箱。“这个不能往上放。”她边取下纸箱边解释说,这种行李最容易在列车的晃动中掉下来砸到乘客。赵洁又逐一摆正了行李架上摆放不当的旅客箱包。由于在潍坊站上了大量乘客,硬座车厢的行李架上堆得满满当当,一节车厢整理一趟行李下来用了半个多小时,赵洁已是满头大汗。
　　上车后,记者按照车票座号找到了硬座车厢的座位,放下行李后便向该车厢的列车员赵洁打听列车长张强。“张车长现在应该不当班,但他有可能还在车上巡查、检票,具体在哪个车厢就不一定了。”赵洁说。
　　　由于提前和这趟列车的列车长张强取得了联系,上车后,记者两次给张强打电话,但他的手机都处于无人接听状态。正当记者想到前面的车厢找张强时,列车员赵洁说:“现在车上乘客太多,你先向2号车的方向去找,也许能遇上列车长。”听了赵洁的建议,记者在满载旅客的车厢中缓慢前进,一直走到2号车厢时,也没有遇到列车长张强。
一路辛苦
车上吃饭不按点,一天吃四五顿
　　见到张强时,已经是当日19时,此时列车刚刚驶过了泰山站。“请问,在哪里补卧铺票?”车厢过道里,来来回回的旅客时不时地向戴着“列车长”袖标的张强咨询一些问题。“往这边走,在12号车厢。”这个清瘦干练的潍坊小伙总会热情地给他们一一解答。
　　送走了咨询的旅客,张强一边和记者握着手一边带记者穿过挤满旅客的车厢来到了他办公的地方——位于12号车厢的餐车。刚到餐车,张强就接过了一名列车员递过来的一张表格仔细看起来,看完后,张强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给记者介绍起来:“这张表就是我们班组这次出车的信息表,我们现在乘坐的是由青岛开往西宁西的T372次,列车上共有42名乘务人员,其中2名列车长、2名乘警、2名车检、3名餐车厨师、3名餐车服务员、2名售货员和28名列车员。”
　　“有这么多列车员!”看到记者有些惊讶,张强解释道,这趟列车共有19节车厢,除了机车也就是车头外,载客车厢共18节。“2节—10节为硬卧车厢；11节为软卧车厢；12节为餐车；13节—18节为硬座车厢,硬座车厢和软卧车厢都是每节配备1名列车员,硬卧车厢则是每两节配1名列车员。”张强告诉记者,车上所有的乘务人员每6个小时换一次班,每班由1名列车长、1名乘警、1名车检员和十几名列车员组成。
　　“从青岛发车后,我应该休息,经停潍坊站后上来了大量旅客,我怕他们应付不过来,睡了两个多小时就上岗了。”张强正和记者聊着,准备接班的列车员陆续来到餐车准备用餐。张强和睡眼惺忪的列车员们抓紧时间吃了几口饭。“列车乘务员吃饭不按点,由于体力消耗很大,餐车在列车员上下班时间都会提供一餐,所以我们在车上一天会吃四五顿饭。”说话间,张强和列车员们简单地吃完了“晚饭”。此时已经是20时,张强和他的班组马上投入了新的工作中。
巡查车厢
每趟车至少在车内走十几个来回
　　T372次列车是惟一一趟由山东开往西部青海、甘肃等省的列车,途经山东、江苏、河南、陕西、甘肃、青海六省,最后到达青海省省会西宁。“列车从青岛到西宁单程行驶28小时31分钟,返程则需要31小时21分钟,单程经停22个大小车站,总里程2476公里。”张强告诉记者,加上始发站和终点站,列车要经过24个车站,他和列车员的基本要求是就记住每站的站名和到达时间、停站时间,而且必须分秒不差。
　　张强看了看手表说:“快到枣庄西站了,我要下车巡查了。”记者表示想跟张强一同下车,他爽快地答应了。21时56分,列车准时到达枣庄西站。车门刚一打开,张强迅速挤下车,带着记者向车尾走去。这时,张强手中的对讲机里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张强放在耳边仔细地听着,原来14号车厢门前一下子涌来了大量排队上车的旅客,都堵在了门口。张强赶紧跑到了上车人数最多的14号车厢。
　　“不要挤,不要挤,先下后上,注意脚下……”张强和列车员一起疏导着上下车的旅客。等帮助最后一名旅客踏上列车,开车铃声戛然而止,列车缓缓开行。刚刚帮旅客抬完行李的张强顾不上喘口气,马上和车厢的当班列车员开始检票,为旅客摆放行李。
　　“对不起,您走错车厢了,前面是13号车厢,这是14号。”当值的列车员帮一名正在找座位的旅客找到了座位。
　　“检票的目的一是为了确认旅客是否凭票上车,最重要的就是核实旅客是否乘对车次和车厢座号。”张强告诉记者,他们经常遇到上错车的旅客,特别是一些老人,由于慌张赶路没有看清车次的提示牌,误上另一趟列车。“遇到这种情况,我们会安排他们到下一站下车,条件允许的话会给他们联系好下一站补票或退票的事情。”
　　列车驶出枣庄西站后,记者跟随张强从2号车厢到18号车厢巡查了一遍,再次回到餐车时已经过去了40分钟。张强说,每次发车他都至少要在车内来来回回走十几趟。记者算了一下,17节车厢有450多米长,往返10趟,相当于走了近10公里路。
列车当家
和同事一起的时间比家人长
　　由于列车员特殊的工作性质,他们没有周末,只有跑车和休息之分。T372次列车从青岛到达西宁后,只停留5个小时。“我们在车上的工作时间基本上是两天三夜,回家休息三天,之后是一个新的班次。我和班里好几个同事的家都在潍坊,跑车当天我们要坐凌晨4时多的火车赶到青岛站,8时30分上T372次车开始准备工作,直到12时50分发车。”张强告诉记者,他们班组的列车员来自好几个省,有山东的、山西的、甘肃的、河北的、安徽的,潍坊籍的列车员有6人。“40多名乘务人员在车上的工作和生活都由列车长来安排,列车长就像个大家长。”张强说。
　　张强1984年出生在潍坊,父亲也是一名铁路职工。2006年,从部队退伍后的张强正式成为济南铁路局青岛客运段的职工,被安排到青岛至成都K208次列车上当列车员。2010年,他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列车长考试,成为青岛客运段西宁车队第七乘务组列车长。
　　对于列车员这份工作,张强说,工作中的辛苦和枯燥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责任和压力,还有对家庭的愧疚。张强在铁路上一干就是8年,只在家过了一次春节,还是因为女儿出生。“女儿已经10个月大了,我基本没有时间照看,平时全靠妻子和父母照顾。”说到家人,张强愧疚地说,同样是铁路职工的妻子为家付出了太多。
　　张强说,列车员和同事在一起的时间要比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长。“我们组的列车员张建也是潍坊人,儿子不到2岁。平时回家,儿子都不愿意跟他,就是因为他平时在家的时间太少。组里的倪成利和王亮也是潍坊人,跑车也有七八年了,都是和家人聚少离多。”张强说,除了检票、整理行李等工作,清理车厢、卫生间、洗刷间也需要列车员来干。
　　见到倪成利时,他正在打扫车厢的垃圾箱,满满两大包垃圾放在了车厢门口准备到站时运下车。倪成利是高密人,父母还在种地,这几天他最挂心的就是家里麦子熟了没人帮忙收。“这个班下了车,我就得赶回老家看看麦子能不能收了。父母都70多岁了,我不回去没人帮忙上地里干活。”倪成利说。
列车“安检”
虽有监控设备,车检员还会进行人工检查
　　25日22时,T372次列车到达了徐州站。老家坊子的刘伟善是这趟列车的车检员,见到刘伟善时,他正在配合徐州站的工作人员为T372次列车更换机车。记者看到,一辆停靠在远处的机车正慢慢驶向T372次列车的18号车厢,随着巨大的碰撞声,机车和车厢的车钩自动连接到一起。
　　“我们这趟列车是长途客车,中途需要更换几次车头,以确保列车的安全行驶和驾驶员的休息。”刘伟善告诉记者,列车更换机车时要全部断电,把电缆从机车和车厢上取下,将车钩分开,让机车驶走,再换上另一台新机车。新的机车换好后,要检查全车的电路是否畅通,电压和水压是否正常,然后才能确定列车可以正常行驶。
　　看着列车更换了新的机车和司机,刘伟善在交接记录上签完字,又马上到最近的一节车厢查看位于乘务员室里的监控仪表。看到监控仪上各项显示正常,刘伟善又紧接着赶到下一节车厢。
　　在很多人的印象中,车检员就是手拿一个小铁锤,在车厢的底部东敲敲西敲敲。那车检员到底在敲什么?“车检员敲的是列车的车轮和车轴,通过敲击声,车检员要判断列车的车轮和车轴有没有问题,并通过眼看、耳听、鼻闻、手摸判断车轮和车轴的温度是否过高,车轮和钢轨间是否有缝隙,列车制动系统是否正常工作。如果有问题,要及时向调度室做出汇报,采取措施。”刘伟善说,多年来,他积累了丰富的经验,通过眼耳鼻手就能判断出车轮车轴是否有问题。
　　“现在的电力机车设备更先进,车轮和车轴的温度通过车上的监控设备就能监测到,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到车下挨个车轮车轴敲了。”刘伟善说,虽然现在有了先进的监控设备,但他还是经常下车人工检查车轮和车轴,确保列车万无一失安全行驶。

发现无主背包,乘警格外警惕反复检查
　　26日17时55分,T372次列车顺利抵达西宁西站,不到5个小时的停留时间,成了列车员们难得的休整时间,由于列车要到车库进行整修,张强和刘伟善并没有下车到列车员公寓休息,而是留在了车上做好返程前的工作。在记者跟随张强和刘伟善采访过程中,两人提及最多的一个词就是“安全”。要确保旅客的乘车安全,还要保证列车的行驶安全。
　　5月27日8时35分许,踏上返程旅途的西宁七组迎来了宝鸡站的大批旅客上车。正在巡检的列车长张强的对讲机里传来了13号车厢列车员的声音。原来,从宝鸡站发车后,列车员在13号车厢的尾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黑色双肩背包,多次询问乘客都无人认领。听到列车员的呼叫,当班的乘警郝亮迅速拿起金属探测仪,整理好执法记录仪向13号车厢尾部跑去。
　　看到乘警来到现场,张强和列车员不动声色地提醒附近的旅客远离现场。张强将车厢的门关闭后,乘警郝亮打开金属探测仪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黑色背包,“吱……吱……”金属探测仪发出了一连串刺耳的声音,现场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郝亮再次俯下身子,似乎要听一听包里有什么声音,手中的探测仪不停地在包的周围转动。经过反复检查,发现包内没有可疑物品后,郝亮又慢慢地拉开了背包上其他的拉链,再次确认没有危险可疑物品后,用双手轻轻地摸了摸整个背包。这时,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的郝亮才放松下来。
　　张强接过背包,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发现包内除了一件衣服和一个手机充电器外,就是一些食品,他才放心地将背包带回了餐车。“旅客丢包的情况时有发生,但遇到这种无人认领的行李,我们会格外警惕。”郝亮告诉记者,为了防止乘客将危险物品带上火车,每个火车站都会对旅客的行李进行严格的检查。遇到类似的情况时,乘警会严格按照规定进行探测排查。“为了确保列车的安全,乘警检测时不能有一点马虎,更不能给旅客们带来恐慌情绪。这就需要乘警和乘务人员及时发现,果断处置。”郝亮说。
老乡特写
90后女孩气得脸通红没发火
　　90后高密姑娘张敏,在青岛西宁列车上已经快3年了,算是西宁七组女列车员中的“老人”。“不管什么时候走进张敏负责的车厢,‘一刀切’的行李架,让班组里的男列车员都自愧不如。”列车长张强的话语中透着对张敏的赞扬。
　　T374次列车由西宁出发的时间是26日的22时55分,22时30分,旅客开始检票上车。负责硬卧车厢的张敏早早地打扫完了卫生,站在车厢的门口等旅客。这时,一名头发花白的男乘客背着两个大包走到了张敏面前,张敏检查完车票后告诉这名男乘客:“您是在5号车厢,继续往前走,这是4号车厢。”谁知,面对张敏的善意提醒,男乘客突然大喊:“我就要从这里上!”发现这名男乘客上车后走错了方向,张敏再次提醒他5号车厢在右侧,男乘客又莫名其妙地高喊:“不要和我说话!”此时,记者发现张敏的脸已经憋得通红,但始终在为其他乘客检票提行李,没有与那名男乘客有言语上的冲突。
　　招来旅客误解的不止张敏一人。1993年出生的赵洁是山西阳泉人,27日11时左右,列车刚经过渭南站,15号车厢的两名旅客喝酒后在车厢内吸烟被赵洁发现,赵洁上去劝说,希望他们到车厢吸烟处,两名乘客不但无动于衷,反而变本加厉,吸一口烟往地上吐一口痰。无奈的赵洁只得一遍遍打扫着地上的污渍,最后还是副列车长王宝秀和乘警郝亮为赵洁解了围。
记者手记
两天三夜浓缩别样人生
　　从小到大,已经记不清自己坐过多少次火车了,对列车员的印象一直是穿着制服站在火车门口检检票,碰到行李放得不整齐会指挥放好的那些人。通过和西宁七组相处的60多个小时,更觉得列车员的工作很普通,普通到他们自己都认为没有一点技术含量。
　　采访中,记者多次问及列车员们的收入,他们都有意无意地在回避这个问题。“像刚入行两三年的女列车员,她们的月收入有一千六七百元。工作时间较长的男列车员月收入在两三千元。”列车长张强告诉了记者。
　　列车从西宁发车时,记者一直跟几名列车员在车厢里,赵洁是“故事”最多的一个人。刚过渭南站时记者亲历了赵洁与两名喝酒抽烟乘客的“较量”,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故意刁难一个小姑娘,性格倔强的赵洁硬是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过后记者在想,如果当时赵洁的父母看到自己的孩子受这样的委屈,他们会是怎样的心情?
　　事后和赵洁聊天时,刚受的委屈早从这个90后小姑娘的脸上烟消云散了。
　　记者采访列车员倪成利时已经凌晨1时多,车上的乘客早已熟睡,倪成利提着水桶,拿着毛刷和钢丝球在清洗厕所。“厕所堵了,下午一直没让乘客用,晚上赶快通一下。”倪成利说着,身子俯得都快贴近地面,他使劲敲了半天,终于通了,但是尿水也“喷”了出来,溅到了倪成利的胳膊上。记者也试着戴上胶皮手套洗了一次列车卫生间,还没等俯下身子,一股刺眼的臭味已经让记者屏住了呼吸,没擦几下,记者的脸已经憋得通红。等草草地冲涮了一次,马上跑到车厢连接处喘了好一阵子。
　　两天三夜,在我的人生长河里只是短暂的一瞬,然而,对于这辆开往西部列车上的工作人员来说,却是其漫长职业生涯的一个普通工作周期。他们的辛劳、敬业、苦恼、情谊、快乐,就浓缩在这一段段两天三夜的周期中。不知道会不会留在乘客的心里,但一定会留在我心里。
　　　A6—A7版文/图　本报记者　付东升

出镜记者
　　姓名:付东升
　　性别:男
　　部门:专题新闻部
　　走访宣言:走基层不是一种形式,应该是记者与群众心与心的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