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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园
夏日诗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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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07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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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园



  我所出生的地方,在北方的一个小村,这里具有人间乡村所有的特点,时而喧嚣,时而安静。驴鸣狗叫的黄昏,温暖的炊烟,秋天挂在屋檐下的红玉米,冬夜不请自来的大雪,浮世的风静静地吹过南山和北岭,很多人该来就来,该走就走,悄无声息,像我的青春。
  每一个村庄,都有一个老队长,一个大队会计,一个寡妇,一个瘸腿,一个办红事的主持,一个办丧事的司事客,一个锒铛入狱者,一个明事。有人的地方就有了纷扰,有了纷扰就有了故事。我不想轻易打开话匣,他们有的人已长眠地下,我不想轻易说出他们的秘密,害怕他们的灵魂躁动不安,又一次来到人间。对于活着的人来说,他们或者她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多少年一直生活在这个村子里,从不说出自己的忧伤,我写这些个蝼蚁似的人物时,免不了张冠李戴,免不了语无伦次。
  哦,别忘了,每个村庄都有一个诗人,他们年轻时喜欢呆呆地望着天空,他们喜欢布谷鸟声,喜欢金黄色的油菜花,更重要的是,他们喜欢把村庄的悲悯记录下来,成为小说或者诗歌。
  村子里,每个人几乎都有一种天生的技能,有焊壶匠李老头,开水铺子的八老汉,有理发的大老娄,有炸油条打火烧的大老管,还有夜晚拉二胡的光棍老孙,他外号大磨棍,在夏夜他拉的狗伸着舌头,泪水涟涟,默然不语。他仿佛天生会拉二胡,会说快板,我从没见他有意学习过。他们每个夜晚看着风从村东过来,从村西出来,他们就是墙头上的茅草,随风而倒。他们当中可能种了别人的地头,养着别人的娃,可是他们轻易不说,他们相互扶持,相濡以沫,他们的故事有时叫我沉默好久,活着真的不易。
  也有的人只会种地,他们清楚地知道哪天清明,哪天处暑,哪块地种麦子,哪块地种玉米,哪块坡地适合种豌豆,又有哪块山地只能种花生。他们收麦子我们收麦子,他们祭祀先人我们也祭祀,他们闷声不响劈柴时,我们一定要准备好柴火,因为那预示着大雪就要来了,北风吹潍河,大雪压南山。
  愿意种地的人实诚,忙里忙外,收麦打场,没有多少休息的时间,一刻不得闲,自己家的收成就格外好,院里院外只留一条窄窄的通道走人,老婆的脸就格外光鲜,有了笑容,男人就侍弄得更加勤奋,孩子就一个一个出来,占了半炕,小日子滋润,他家的炊烟就比别家多,香味扑鼻,那是煎鱼熬汤的味道。
  愿意种菜的人几乎都是二锤子,他们干活总是投机取巧,他们把种的菜拿到集市上,换来古朴的梳子,红色的扎头绳,还有各色布料,来取悦别家的女人,自己家的地不想种,他们愿意给李寡妇家送粪,愿意给她家拉犁,自己家的地荒得不行,媳妇就找上门来骂,女人于是躲进屋里,男人就往死里整她,村里眉眼一样的孩子就多起来。
  平原上冬天的夜晚来的早,我不惧怕平原上的风声,冬夜的风更多的是虚张声势,我们猫到屋里,风呜呜地响,谁家的门咣当一声刮开了,有人心急火燎地跑出来插好。然而,我害怕每年大雪的到来,这些大雪染白了我们长辈的头发,他们的头发在一场又一场的大雪中越来越白。如雪的头发被如镰刀的月儿一天天割去,头皮光溜溜的,直到他们倒在北岭和南山的坟丘,他们的血和肉成为尘土,成为村庄的一部分。每当割麦子的时候我就想到那些先人,他们就是一年一茬的麦子啊!
  在冬天的夜晚,人们惧怕镰刀的锋利,便早早睡下。孩子们便用手指戳开窗纸,如刀的月儿挂在树梢,窗外大风呼啸,母亲便打了手,知更鸟在不远的地方叫了几声,胡乱躺下,胡思乱想。星星在冬夜杂乱无章,像少年的心事,不一会进入了梦乡。
  我喜欢村庄里那些驴鸣狗吠,喜欢那些叫春的母猫,喜欢五月金黄色的麦浪,村头的歪脖子树,甚至李寡妇家的那群母狗,在我的眼中他们都是些有血有肉有思想的生命。我经常和一些驴子对视,我看到那些马牛的眼泪,那些生灵和土地是上帝送给我们的,这些风水血脉是先前固有的,我们必须心怀善念,不能破坏。有福的人们啊,祈祷吧!
  我们家的院外栽的是榆树,院里种的是梧桐,春天里,那些榆钱子一串又一串,而秋天桐叶飘飘,更多的是愁思吧。再往南据说有一座寺庙,可是我没有见过,我奶奶活着的时候,说香火很是兴旺的。我记忆中更多的是椿树和高大的槐树,白色的杨槐花和暗红色的椿树花是勾起我乡愁的缘由,也是我喋喋不休诉说的文字,如今,我只能在梦中远远地看着这些童年属于我的东西。
  村头是个极热闹的地方,每当夏日的黄昏或者冬日有着和蔼阳光的晌午,大家在此下象棋打扑克,看公狗和母狗交配,看驴子伸着长长的东西撒尿,听黄色笑话,说古老故事,我们把狗撵得乱跑,驴和骡子发出嘶鸣,发泄着对人类的不满。村头是个大杂烩,炒菜的豆香和牲畜的骚味混在一起,弥漫开来。我在这里度过了快乐而忧郁的童年,时光在一天天过去,我渐懂人事。
  村头的常客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总是给我讲一些村庄神秘的往事,这些故事的真实性不得而知。他们告诉我张步云智取七姨太,告诉我张步云好枪好马好女人,他们讲得起劲,腮帮抖动,眼睛流光溢彩,仿佛讲的就是他们自己,他们吵了起来,很多的人为此不说话。这时候三条腿咔嗒咔嗒的从街中间走来了,人们于是不说话,有人不小心叫了他的外号,被他听到了,他恼了,骂骂咧咧,村庄的黄昏说来就来了。他是个抗美援朝的老战士,可他从没说过战场上的生和死。那日赶集,有人大喊一声,三条腿来了,大闺女小媳妇四散开来,谁家的媳妇赶得巧被他摸了一把,骂声四起,旁边的窑罐被他用拐打了一地。原来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魔鬼。
  村庄里贵重的颜色是金黄色,比如金黄色的油菜花,金黄色的麦浪,深秋后金黄色的杨树林,那是些有着佛性的色彩。这些颜色是由风带来的,风平常素日躲藏在哪里?在南山的山坳,还是在北岭的岭后?春风来的时候,从来不打招呼,河滩里的冻就嘎嘎巴巴地响个不停,青草冒芽了,燕子在梁上垒窝了,布谷鸟叫起来了,人间就姹紫嫣红,春暖花开,在五月的一个阳光热烈的晌午,人一个瞌睡起来后,发现大麦黄了,而枣花未落桐叶渐长。
  我喜欢布谷鸟叫声悠扬的五月,五月南风一吹,麦子遍地金黄,端午节一过,村庄到处都是镰刀的声音。场湾里到处都是麦子,躺在麦垛上,看着天空飞过面无表情的云彩,布谷鸟的叫声时近时远,有人咬着一根麦穗,乡愁就顷刻弥漫了他的胸膛。
  那些雨是从收完麦后开始的,雨淅淅沥沥,村人先是长吁了一口气,终于可以歇歇了,一连几天躺在炕上死睡,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有人听了雨声,先是读鸳鸯蝴蝶派小说,后又在梦里舞枪弄棍,就有了雨恨云愁。忽的想到麦子没干,忽然就闻到了霉味,推开自己的婆娘跳下炕来,情绪再也起不来。
  村庄的声音也是风带来的,六月的风漫过村庄,河滩上的芦苇一天天长高,一场雨接一场雨。雨声是夏天的主角,蝉鸣鼓噪的,玉米很快就有人高。我在这个叫瓦店的小村中,夏天听雨声,看大水漫上河堤,谁家的孩子不小心叫大水冲走了,母亲们紧张起来,谁到河里洗澡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好打。秋天大地一片肃穆,玉米倒下了,田垄里轰隆隆的回响。冬天的夜里,我挑灯夜读,大雪在不知不觉包围了村庄,正读到:林教头枪挑酒葫芦风雪上梁山,唏嘘不已,仿佛梦中的我也枪挑夜色,壮怀激烈。
  我已经离开村庄很多年了,村庄早已不是原来的样子了。驴鸣牛哞消失了,大马车消失了,村头的歪脖子树消失了,消失的还有大马袋、三条腿、开水铺子,我有时走在童年的街头,分明感到他们就蹲在街头,他们时而兴高采烈,时而忧伤万分,而时光却已溜走,当年的风已经吹过。
  多少年来,我的乡愁一直就在村庄的南山和北岭,村庄的神秘性是我诗中哩哩啰啰的忧伤。有着好风水血脉的土地,是我们卑微灵魂的最后归宿。前年正月里到北岭祭祀祖先,一场雪纷纷扬扬下来,铺满了祖先的坟头。我的大爷轻轻地说了句:这个地方太拥挤了,再不来占就没地方了。我听了有了莫名的无奈,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人间繁华是非成败转头空,徒留一声叹息。这是些不可言说的神秘,我抓耳挠腮也是要记述下来的。
  四十岁啦,曾经求过许多的画家,画画自己的村庄,当他们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交给我的时候,我都摇头,这不是我的村庄。也许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村庄,张三的村庄,李四的村庄,王五的村庄,他们的村庄都不相同,但是他们的乡愁应该是相通的吧?
  我想我的村庄是这样排列的:五月南风是有着波浪的,麦子是金黄色的,白了头的芦苇是有着无言诉说的,蟋蟀跳过了邻家院墙,正好与翻阅诗经的少年对鸣,冬夜的月亮造访瘦弱的村庄,树上只留下空荡荡的鸟窝。有人行走在月亮下。人间的春天,人们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匆匆忙忙,这正是我要写的诗歌。
      黄浩 2013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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