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庆德　著
　　(上接8月25日B8版)
　　目前尚不能认定哪些画作是这个时期的作品,从齐渊先生编写的《郑板桥书画编年图目》上看,署有年代最早的一幅《兰竹石图轴》为乾隆五年秋,板桥时年四十八岁。三十多岁的作品是没有署明年代还是没有流传下来,不得而知,也就无法评说,但有一点是明确的,其时板桥书画并不抢手。他以旁观的心态,冷峻的眼光来审视扬州,写了四首诗,分述扬州的四季,抒发自己的感慨:
其一
画舫乘春破晓烟,满城丝管拂榆钱。
千家养女先教曲,十里栽花算种田。
雨过隋堤原不湿,风吹红袖欲登仙。
词人久已伤头白,酒暖香温倍悄然。
　　他先写到了画舫。唐人姚合《春词》中说,扬州是“园林多于宅,车马少于船”的地方,清代扬州的画舫更盛,品类不下几十种,数量可达上千只。大者可置三席,谓之大三张,小者置一二席,谓之小三张,枋楣椽柱如瓜蓏架者谓之丝瓜架,木顶船谓之飞仙。如此等等,争奇斗异,皆装饰新艳,船娘娟丽,游弋水中,光鲜灿目。
　　“千家养女”,不单指养自己的女儿,主要是指领养、买养贫家女,教以歌舞,长大后卖与富人的养“瘦马”之风。扬州富人多,园林多,花业便兴盛起来。南街北垞,园种户植,连架接荫,生意各殊。花盛开之时,填街绕陌,处处花香。板桥的老家是以种稻菽,捞鱼虾为主的,看到扬州人把大好的粮田种上了花,似乎不可理喻。目睹这“风吹红袖”、“酒暖香温”的金粉世界,他有些黯自神伤了。
其二
廿四桥边草径荒,新开小港透雷塘。
画楼隐隐烟霞远,铁板铮铮树木凉。
文字岂能传太守,风流原不碍隋皇。
量今酌古情何限,愿借东风作小狂。
　　“廿四桥”有多解,一指二十四座桥,一指一座桥,即吴家砖桥,又名红药桥,此诗当指一桥。雷塘,隋炀帝葬地。“量今酌古”,板桥感慨无限。想想自己的不得意,他要随着铁板与歌妓吟唱,偶入妓馆放纵一下自己。
其三
西风又到洗妆楼,衰草连天落日愁。
瓦砾数堆樵唱晚,凉云几片燕惊秋。
繁华一刻人偏恋,呜咽千年水不流。
借问累累荒冢畔,几人耕出玉搔头?
　　西风骤起,隋炀帝的迷楼倾圮,暮阳衰草,瓦砾堆里樵人唱晚,归燕惊秋,埋葬宫女的累累荒冢畔还有什么?不用说繁华,连宫女的玉簪都难找到。板桥感叹好景难长,不可只是追逐繁华。
其四
江上澄鲜秋水新,邗沟几日雪迷津。
千年战伐百余次,一岁变更何限人。
尽把黄金通显要,惟余白眼到清贫。
可怜道上饥寒子,昨日华堂卧锦茵。
　　千年百战,一岁几更,昨日的华堂贵客,变成了今日的饥寒之子。繁华的扬州,每到严冬也有饿殍倒地。“黄金通显要”、“白眼到清贫”的世风,让板桥深深体味到世态的炎凉。
　　扬州四时风光令板桥生发了不同的感慨,这里的世间万象让板桥加深了对社会的认识。
　　在此期间,板桥卖字卖画所得不多,过的是“寄宿山僧庙,缝衣歌妓家”的日子。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结识了李鱓和金农,他们对板桥产生了重要影响。在以后的岁月里,三人皆成为“扬州八怪”的主要成员。
　　李鱓,字宗扬,号复堂,别号懊道人,与板桥是兴化同乡,长板桥七岁。他是明代首辅李春芳的六代孙,家有水田千亩,生活十分优裕。和板桥相比,李鱓算是早达。幼年学文之余即从乡里魏凌苍学画。翩翩少年,已是乡中有些名气的诗人、画家。在康熙五十年(1711),二十七岁时中举。之后,游学京都,吟诗作画,在二十八岁时,获得了一个极好的机会,在热河向康熙献画。御览甚为欣赏,下旨:“李鱓花卉去得,交常熟蒋相公(蒋廷锡)教习徐熙、黄筌一派。”从此,李鱓在宫廷内从事艺术创作达五年之久,“以书画名动公卿”。但李鱓不愿让宫廷画派束缚自己的绘画风格,故多受排挤,不得不在康熙五十七年(1718)“乞归”。此后辗转各地卖画,声名远扬。扬州自然是他经常驻足的地方。郑板桥到扬州时,李鱓已是画名显赫。二人既是同乡,又有同好,性格相近,遂成至交,经常在一起饮酒赋诗,切磋画艺。李鱓称赞板桥的画“能自立门户”。板桥说李鱓“声色荒淫二十年,丹青纵横三千里”。这可以说是知音者对李鱓中年的生动概括。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