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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青州。秋天的黄昏,天上飘起蒙蒙的细雨。与三位文友一起参观新近发掘出土的明代城墙,以及明代城墙叠压下的宋代城门,用手指去触摸那尘封千年的明宋砖石,在浸染几许古旧的气息后,我们又走过衡王桥,走进古朴的北关街。 北关街南起明代的万年桥,北至镇武庙西街,东西有三合西街穿越而过,纵横交贯,形成一个十字。三合西街明代称柴禾市街。在清代乾隆年间,此地出了何潜修、刘文远、房潭三名贡生,邻里引以为荣,曾改称三贡街。三合西街是现今的称呼。 我们从三合西街信步走进简朴的北关街,仿佛浏览一本打开的线装书,在泛黄的书页里,我们选择了从中间开始。古朴,是北关街依然持有的风格。简旧的老宅,幽暗的里巷,残破的灰色土砖墙,在时光里风化,一层层地剥落。光影糅合着纯净的丝雨洒落在青石板上,好像墨落宣纸,晕开历史的厚重。一道道重门里散落的人家,当年取得拔贡功名的人士可是出自这家门第?高大的门洞墙壁上模糊难辨的字迹是哪朝哪代的岁华遗痕? 仿佛在时光的河流里逆舟而行,那些未曾见过的风景扑入眼眸,那些曾经搁浅的情怀又逶迤而来,那个梦境里萦绕过千百回的愿望,今夜可否得偿?当年那道未曾叩响的重门其实虚掩,是年少时的羞怯,让举起的手伫留在了空中,是过于礼貌的束缚让脚步止于门前,只是一颗心,只是一颗心哪!我知道,这些我走过的地方,你也曾来过。匆匆地,匆匆地回眸,好想再次放声歌唱,可否会再次遇见那位秀发飘逸,背着行囊轻轻走来的姑娘?古街静默,在空灵的雨丝里,相逢不语。 在王家卫执导的电影《东邪西毒》里,我记住了里面那个敏感、柔情、孤独的慕容嫣抑或是慕容燕,记住了两个名字背后是同一个美丽女人的美丽与忧伤,记住了她的这段道白:“我乃堂堂大燕国的公主,慕容家的小姐……”此时,我们行走的地方乃是大燕国,在这大燕国的街巷,我们可否会与电影里的人儿相撞?思绪如蝶在古街的风韵里翩跹穿行。 雨依然在霏霏而下,空灵飘渺,在飘渺的雨丝里,桔黄的灯光亮了,夜,悄然来临。 此时的北关街空空荡荡。没有如织的人流,没有喧嚣的车马。细雨滋润了精神,夜色为其增添了神秘。白日里那些看着美好的事物或者是不美好的事物,都在夜色中退隐、藏匿、消遁。雨,夜,留给思维以广阔无限的想像的空间。我们都没有撑伞,漫步而行,细细地感受着纯净的雨丝。气息是微润的,清凉沁人。我仿佛闻到空气里有菊花蕴发而来的淡淡芬芳。 这是个没有星星的夜晚,我看到朋友的眼睛闪烁如星,深邃,明亮,里面有诗情,有画意,有如山泉汩汩流淌的深情,也许他们正在心灵的画布上持一支纤纤素毫,为雨夜中的古街浓淡相宜地勾勒,用真情填补、用虹彩般的灵思着色。 细雨蒙蒙,清寂的古街,青瓦覆盖的老宅,拱起的屋檐下,悠缓滴落的雨珠。夜色里高挑的檐角,多么像伫立在雨中的灰色大鸟。我们仿佛行走在一部黑白的电影里,如果再配上背景音乐,我会选择李闰珉的钢琴曲《雨的印记》,纯净而又舒缓的旋律。回忆总是甘美与苦涩同生,人不可能再少年啊! 在秋天这个成熟的季节,所有的预言尘埃落定。从青涩到成熟,其间的风霜是必须的,这是自然的馈赠。风雨归来,没有身着古典的裙衫,没有斜插着碧玉簪儿,却有一份真实在等待,有一份温暖在相约。这样的夜晚,没有春天雨夜的稠腻、暖昧;这样的夜晚,有薄淡的清凉,清醒的微醺;这样的夜晚,有入世的气息,也有出世的情怀。 偶尔会想起,在某个悠闲品茗的下午,在某个漫步山野看云卷云舒的傍晚,抑或是在某个雨落如琴的深夜。想起雨夜里古街同行的温馨时光,想起老陈家香料店,想起古街青石门槛上一道道岁华磨深的凹痕。时光就是这样,它像流水让浓的变淡了,厚的变薄了,热闹的变空寂了。在繁华与荒芜的两端,在日月交替的轮回里,人也会变得空寂,而生活是越来越醇厚了,丰富里有着不变的清音。 空灵的烟雨还在悠悠地飘呀飘。看着远远近近房顶上汇集的电线、网线,今夜,这些空中飞动的音符又将通往谁的梦乡? 与友人边走边聊。在这个古街的夜晚,可会有感觉敲门,可会有灵感滋长,如同春天里的竹子。可会有沉睡的情愫在此苏醒、舒展?古街是记忆里难忘的背景。多年以后,当我们走在这里,被古街细雨滋润蕴积的情怀,今夜,是否就会开出记忆的花朵?像万年桥头那棵经年的合欢树,开出一树如云霞般轻盈柔美的花朵。目光早已穿透迷离的雨夜,定格在那个皎洁的月光里,那个有琴声的夜晚,那四溢流淌的芬芳啊! 每一次的相逢都是离别,每一次的别离有了新的憧憬,聚与散如同风中秋叶的舞蹈,在缓缓流淌的时光之水里,我捞起一枚飘落于眸前的叶子珍藏。走出空寂的古街,文友互相道别,不去问下一次的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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