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桂香　

　　最萧瑟的原来不是深秋,是初冬。
　　晨起,五角枫的叶子又落了一地,像一声声叹息。鲜黄的,艳红的,覆着晶莹的霜雪,一起闪亮着,温和的阳光,一路铺设。
　　踏在软软的落叶上,看潮湿的蝴蝶随风飞舞,纷纷坠落,没有冰冻的梧桐叶落下时,那种催人心胆陡生寒意的“嘎巴”声,甚至,悄无声息。就这样奇幻,墙上匍匐着碧绿的爬山虎,是哪一刻变成了火红色呢?哪一刻,她就落了叶呢?
　　捡起一枚红叶,细细看,清晰的脉络,深红色的叶柄,纯净的胭脂红。红的深厚,色泽里有着低沉的黑,绝然不是绿的背景,却奇怪地融合着绿的一角,没有一点点突兀,像画功极好的画家做过均匀地晕染过渡。
　　学过几笔工笔,我总喜欢明媚的薯红色,再调上点钛白,那样粉粉淡淡,恰到好处地涂匀海棠粉扑扑的香腮,挺出清水的芙蓉的脸；喜欢大红色,兑上一点点薯红,艳丽炫目,是盛开的蔷薇,是燃烧的玫瑰,是榴花似火；纯净的大红色,正适合牡丹的娇艳欲滴,雪里红梅的振奋夺目；喜欢白色,百合的清颖脱俗,茉莉的幽香一抹,栀子执子之手的一世纯情……却独独莫名地排斥胭脂色,那样殷殷的红,太低沉,太暗淡,太浑厚,像壮阔的交响乐,却没有独奏的笛子悠扬、古筝清越。
　　老师却说,用明媚的浅颜色,画没有重量。对比老师的画,可不是,一张平面的温室里的花!太过娇嫩。没有经过岁月、风雨甚至阳光的画而已。
　　一片片浅绿、深绿的叶子,每每在叶角点染,晕开,罩上一层暗淡的胭脂色,花便活了,有了来历,仿佛历经了岁月、风雨,有了历经沧桑的深沉厚重,而花杆儿上的小嫩芽儿,着了胭脂的低沉,就仿佛有了香椿紫红的新生芽儿的那种奇异的清香。这就是颜色的重量,时光的重量吧。
　　一朵花,从毛茸茸的花苞,朱唇未启,就倍受青睐,会吸引多少目光,会引发多少赞美,叶子却很少被关注,仿佛它生来就是用以映衬红花的。甚至,我们连“二月初惊现草芽”“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惊喜也吝啬给她,“万条垂下绿丝绦”的蓬勃,“山青花欲燃”的兴奋,都没有。只有当这初冬的时节,当它悲壮地旋转于烈风中的时候,我们才想到“一叶一菩提”,大有盖棺定论的意味。
　　人,可不就如同一片叶子么?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颜色,是风雨雷电的沧桑,是雾霭霓岚的印迹,是岁月的重量。
　　当人生的冬天到来时,我们能不能像一枚红的透彻的落叶,了无遗憾地溶入大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