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身书香门第 少年赴济求学 清光绪二十三年正月初八(1897年2月9日),舅舅王统照出生于诸城县相州镇一村一个叫“养德堂”的地主家庭中。我的外祖父叫王秉慈,能诗善文,但体质虚弱,28岁就离开了人世。那年舅舅只有7岁,他的两个妹妹才学会走路和玩耍,我母亲最大也只有9岁。家业管理和子女教育的重担都落在了外祖母身上。 外祖母李清是日照人,出身于书香门第。她的父亲李肇玺原是一个有名的翰林,早年曾在云南、贵州为官。她也随任读书、学习,懂诗书、通文墨。外祖父去世后,外祖母带着四个孩子,尽力培养、教育,尤其寄希望于舅舅,教他读书写字,还经常给他讲历史、说故事。 舅舅5岁时,外祖母送舅舅入私塾读书,聘请了晚清秀才,既精通古代诗书,又懂现代数学、物理的王肖楠为启蒙老师。母亲曾给舅舅当过“陪读”。每天放学后,外祖母就叫母亲做针线活,而让舅舅面禀一天所读之书,外祖母常令其背诵,或逐段逐句询问书意,直至答对无误方可就寝。舅舅自幼聪慧,读书领会很快,加之先生教学有方、外祖母检查督促有力,学业进展很大。到15岁时,不仅读了经、史、子、集,还读了大量诗词,先生常常称赞。 民国二年(1913),舅舅16岁时,目光远大的外祖母把舅舅送到济南山左学堂,即后来的山东省立第一中学读书。离开了狭小的相州,到了山东的大城市济南,广阔的天地、自由的环境,浓厚的学术气氛,都是相州无法比拟的。起初外祖母安排他住在离学校不远的一家客店里,又派了一个能干的老仆照顾起居。后来觉得这还不够,决定在济南为儿子安家,于是她派了一个得力管家到济南,在堂子后街买下了一座青砖砌就的四合小院。有三间正房,坐北朝南,可用于学习和会客。东西两列厢房,可做居室、厨房。小院内植有花草树木。在外祖母的筹划、安排下,舅舅在济南有了一般学生所不具备的学习条件,他开始了刻苦的学习生活。他有一首提名为《夜读》的诗,描写了当时钻研古典文化的情况。诗曰: “夜凉如水月无痕,独对孤檠万感侵。读罢四愁平子句,虫声绕壁助清吟。”
王孟联姻亲上加亲,妻子深得长辈欢心 接着,外祖母又开始为王统照选择媳妇,条件是门当户对、老实可靠、勤劳能干,能照顾舅舅生活、学习的人。我父亲丁叔言得知此事后,告知了我的孟氏祖母,孟氏祖母说他有个侄女甚为合适。女孩叫孟昭兰,字自芳,章丘县旧军镇人。旧军孟家是孟子的嫡传后裔,世代经商而不忘读书。孟家的著名商号“瑞蚨祥”“瑞生祥”遍布北京、天津、上海、济南、青岛、汉口等地。 丁家是潍县首富,“养德堂”王家则是相州首富,王孟联姻是亲上加亲。所以,父亲把情况禀告外祖母后,外祖母正中心意,当时就满口答应,确定了这门亲事。然后,外祖母便择定完婚吉日,捎信给舅舅让他放假时回家结婚。母命难违,舅舅只能应允,完成了婚礼。当时舅舅19岁,舅母22岁,这完全是一场包办婚姻。舅母是孟广淇唯一的女儿,虽然娇生惯养、文化不高,但深谙大户人家的家教礼数。嫁到诸城后,孝敬外祖母,尽力操持家务,学习厨艺,不仅家务活干得利落,而且不久后就学会了做诸城的地方特色饭菜,深得外祖母的欢心。 母命与女友难兼顾,妻子忍让婚外恋情 舅舅王统照在17岁时,认识了他的同学、同乡隋少峰的妹妹隋焕东,当时隋焕东16岁,在山东省立济南女子师范学校读书,是一个有文化、有学识,又思想开放的新女性。两人在从济南回诸城的路上一见钟情。她叫舅舅“二哥”,舅舅则称她“玉妹”。舅舅是一个开明的青年,但他还不能完全摆脱封建礼教的束缚,加之幼年丧父,自己全靠母亲养育,不忍伤了母亲的心,只能服从母亲的决定。而隋焕东也觉得无力抗争,她不忍舅舅为难伤心,只有忍受现实,造成了一生的悲剧。 婚后舅舅回济南读书,仍怀念着隋焕东,禁不住前往探望。这消息传到诸城,外祖母认为新婚的儿子还有女朋友,有辱门风,急忙派人把舅母送到济南。舅母看到舅舅和少峰兄妹的亲密交往,知道舅舅和隋焕东的关系实非寻常,难免心中不快。在路过潍县时,向我孟氏祖母述说此事。我舅母自幼丧母,由我孟氏祖母抚育成人,孟氏祖母对舅母视同己出,直言相劝,让舅母不要过多干涉舅舅和隋焕东的交往。舅母为人大度,容忍了舅舅和隋焕东的交往。舅舅对此也深受感动,爱护自己的家庭,善待自己的妻子,尊重既成的婚姻事实。隋焕东也自觉尊重舅舅的婚姻,尊重舅母的权益。 一年后,舅舅和舅母的儿子在济南降生了,取名济诚,舅母和舅舅的婚姻关系得到了巩固。但舅舅和隋焕东的特殊关系一直保持着。有一次隋焕东由诸城到济南,约定见面,隋焕东未到,舅舅长吁短叹,寝食不安。舅母不仅没有发怒,还笑着打趣:“好了,好了,马上就要到了,快高兴起来吧!”舅舅很不好意思地笑了:“谢谢你的提醒。”他在日记中写道:“自芳之对彼与余,诚属难得,实至感谢也。”有一次,舅舅实在地对舅母说:“我爱玉妹,实在超过了爱你。”话说出口,又怕引起舅母的谴责,不料舅母却轻声细语地反问说:“难道你不说破,我就不知道吗?”舅母的宽容、体谅,使得舅舅内心亏欠,无言以对。
进京读书开始写作 领悟到“惟爱为美” 民国七年(1918),21岁的舅舅考入了北京中国大学英国文学系读书,隋焕东也来到了北京,进了女子补习学校读书,准备考国立女子师范大学。她节假日经常到舅舅住的公寓里来,请舅舅给她补习英文,顺便谈心。隋焕东认为舅舅国学基础好,有写作才能,鼓励舅舅从事创作。舅舅便以自己和隋焕东的恋情为原型,改头换面,加以演绎,写出了他在“五四”时期最著名的短篇小说《春雨之夜》。 舅舅在他的早期文学中宣扬“爱和美”,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当时他每一天都被困在对“玉妹”的爱情和对妻子的责任的矛盾之中,十分苦恼,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既可称为狂思无当之青年,亦可谓为自然情爱之囚徒。”他还在日记上写了一首诗表达当时的心情,诗曰:“世网重重尽帝囚,人生缘业等浮沤。埋骨青山原多事,风荡灰飞愿亦休。” 舅舅常常自悔自责,但同时也体会到“爱的伟大”,领悟到“惟爱为美”。从而写出了一系列文学作品,除了《春雨之夜》外,还有《沉思》《遗言》《鞭痕》《梦》《月影》《伴死人的一夜》等短篇小说。瞿世英在为《春雨之夜》写的序文中说:“剑三是对于人生问题下功夫的。他认为人生应该美化,美为人生的必要,是人类生活的第二生命。”“由此可见剑三的理想是爱与美的实现,爱即是美,美即是爱。” 隋焕东坠入情网不能自拔。舅舅在日记里说,她“柔心凄苦,心血亏欠,兼悲伤不眠,时自啜泣”,这样就逐渐体弱多病,甚至昏厥,她又不愿意到医院诊治,所以身体每况愈下。舅舅在他的日记里写道:“玉妹!玉妹!余知汝不怨余,且爱余之诚直以血泪相涂,他日使妹万一先逝者,余何生为,亦岂尚能生耶!” 1925年,外祖母派人在北京二龙坑路找到房子,叫舅母从济南迁来和舅舅同居,舅舅和隋焕东的往来逐渐减少。1929年隋焕东病逝于北京。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