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寇投降后,舅舅又回到了青岛,1946年回山大任教,次年,他因支持学生爱国运动被开除。那年我在青岛读书,听他讲了与友人闻一多、鲁迅的故事。青岛解放后,舅舅开始了新的生活,曾任山东省文教厅副厅长、省文联主席、民盟中央委员等职。病重中的舅舅仍不忘搞创作,临终时仍挂念着亲人、朋友。 日寇投降后返青,回山大任教支持学生运动 1945年8月15日,日寇投降,抗日战争终于胜利了,舅舅又以主人的身份住进了阔别已久的青岛观海二路49号。住宅内原有的东西已被敌伪抢掠一空,所有书稿荡然无存。同年12月,青岛《民言报》创办副刊《潮音》,他被聘为主编。至次年3月24日停刊,总共出刊29期。《潮音》为青岛的文学发展带来了新的高潮,许多国内知名文人,如郑振铎、郭绍虞、丰子恺、徐中玉等,都有不少作品发表。 1946年2月,山东大学在青岛复校,舅舅被聘为山东大学中文系教授。1947年5月,国民党统治区各大城市学生发动了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运动。青岛市以山东大学为骨干的学生们也组织了游行示威,山东大学的某些领导对此横加指责、百般阻挠。舅舅挺身而出,在辩论大会上旗帜鲜明地公开宣布:“学生们的行动是爱国行动”,他振臂高呼:“国无宁日,谈何学习!”“同学们!我坚决做你们的有力后盾!”6月2日,学生游行队伍浩浩荡荡通过市区,高呼口号,震动全市。事后,学生们的爱国运动遭到了镇压,学生领袖被开除,舅舅也因此触怒了国民党当局,被学校解聘,赋闲在家。 我于1947年到青岛上学。这时三表哥立诚已去北京,在辅仁大学读经济专业。大表哥王济诚、大表嫂黄超群,已经从重庆回到了青岛教书。我们都住在观海二路49号舅舅的家中,这是我第二次待在他身边,有机会聆听他的教导。 写诗纪念闻一多,拜访鲁迅收获热情与友谊 早就听说现代诗人、学者闻一多是舅舅的朋友。有一天我问舅舅:“听说你写过悼念闻一多先生的文章?”舅舅找出一首诗给我看:“青灯冷壁指皴枯,坐忘兀兀一字无。忍见玄黄龙战野,已残爪牙虎负隅。不期文字能传念,共感疮痍痛切肤。风云关山再岁暮,鸿钧气转待昭苏。” 舅舅解释说:“‘青灯冷壁’是指严寒气候,喻国民党反动派的白色恐怖。‘坐忘兀兀’是指非常气愤。‘忍见玄黄’是指《周易》坤卦中说的‘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喻国民党反动派发动了内战。‘已残爪牙’指国民党政权已近穷途末路。‘不期文字’是指闻一多先生为争取民主,被国民党特务杀害。‘共感疮痍’是指朋友们都痛心老友被刺。‘风云关山’是指政局动荡,战局多变,引秋瑾诗‘叹息风云多变幻,存亡家国总关情。’‘鸿钧气转’的‘鸿钧’是指太平盛世……喻总有一天,冬去春来,人民得胜,万民齐乐。” 舅舅还曾讲过鲁迅。舅舅说,1920年春天,他还是中国大学的学生,到北京西直门内八道湾鲁迅的寓所拜访,40岁左右的鲁迅热情地接待了舅舅,鲁迅谈笑风声,两人谈文学、谈思想。舅舅第二次拜访鲁迅是1923年5月,此后保持书信交流。鲁迅于1927年10月到上海,直到1936年10月逝世,一直寓居上海。舅舅在1935年3月从欧洲回国后也寓居上海,二人重逢。大约在1946年底或1947年初,当时潍县还被国民党统治着,我与潍县的丁伟志、郭用宪等共同创办了宣传革命思想的进步的手抄刊物《隐泉》,封面由我画了一幅鲁迅像,此后还得到了舅舅的称赞。 亏欠妻子心愧疚,临终交待儿子赡养王青诚 1949年6月2日,青岛解放了,舅舅欢欣鼓舞,开始了新的生活,山东大学又聘舅舅为中文系主任。7月2日,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在北京开幕,舅舅应邀参加会议,并受到毛泽东、周恩来等中央领导的亲切接见,周恩来同志还亲为题词。1950年3月,舅舅又赴济南,就任山东省文教厅副厅长、山东省人民政府委员。1951年4月,又被选为山东省文联主席,7月又被任命为山东省政府文化事业管理局局长。后来又在党的安排下,加入中国民主同盟,任民盟中央委员及济南市主任委员。自此以后,舅舅离开了青岛,住在济南。 由于在旧社会长期受到压抑,精神苦闷,加之抗日战争以来物质上的清贫,舅舅多年来患有支气管炎,至1952年冬已相当严重。1953年夏,他两次到青岛人民医院住院治疗,1954年春又在青岛住院月余。这时我已在青岛工作,曾几次到医院探望。 1954年10月,舅舅因为劳累过度,肺气肿渐重,一场大病摧毁了他的健康,住院治疗半年方愈,出院后又立即参加工作。1955年我在济南省委党校学习时,曾数次去看他,他的健康状况很差,人很消瘦,说话力气不足,并间有气喘、咳嗽,但心情很好。 每次见到舅舅,他都不顾自己体弱多病,提起精神,语重心长地勉励我要认真学习,努力为党工作。有一次还谈到他自己:“你父亲是59岁去世的,他在遗言中说过:‘59岁,不为少年’。今年我也59岁了,生命也不会太久了,趁我还活着,还想为社会主义事业再多做点贡献。解放后我工作忙,写作不多,现在还想写个长篇小说《胶州湾》呢。”当时我听了很受感动,想不到这些话成了舅舅留给我的最后遗言,因为此后再没有见到舅舅。 1957年11月舅舅病危,29日晨5时病逝于济南山东医学院附属医院,遗体安葬于济南金牛公园。舅舅逝世后,山东省委、省政府的主要领导人舒同、谭启龙、赵健民、夏征农、李广文、师哲等送的挽联上写着:“文艺老战士,党的好朋友”。舅舅的老朋友陈毅、叶圣陶、郑振铎、老舍、王西彦、陶钝、臧克家等也都纷纷写诗著文表示悼念。 舅舅临终前,除了还挂念着一些老朋友之外,特别不放心的人有两个,一个是舅母,另一个是王五哥。有一天,他在病床上对舅母说:“我这一生,没有对不起什么人,我所对不起的就是你了。你跟了我,一生受累了,没有过上几天幸福的日子!”舅母说:“和你在一起,我很幸福!”舅舅又对两个表哥说:“我走了,你们一定要孝顺你们的母亲!”舅母当时表现得很坚强,强忍着安慰舅舅。在舅舅逝世后,她痛不欲生,号啕大哭了一场。舅母是很坚强的人,有什么事都很能忍耐。她一生只大哭过两次,一次是她的父亲逝世,再一次就是舅舅逝世。又有一天,舅舅把济诚、立诚两个表哥叫到病榻前,断断续续地说:“我走后,对你五哥一定要照顾好,活着养,死了葬啊!”他所说的“五哥”,指的就是王青诚,因为自从我二表哥王金诚病故后,王五哥闲着无事,舅舅曾多次为其谋求职业,但终未如愿。舅舅总觉得对不住他,对他说:“你跟着我许多年,至今没职业,也没成家。我对济诚、立诚说了,你就是他们的亲哥哥,活着养,死了葬。”王五哥说:“你放心吧!”说着泪流不止,再也说不下去了。舅舅逝世之后,由大表哥济诚按月寄给王五哥生活费用,直至他逝世。 本期图片由丁永志提供(署名除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