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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庆德 著 (上接2015年5月24日A10版) 板桥先生以文章之秀,发于政事,吾邑贤令尹也。片纸只字人皆珍之,四方亦于潍求之。遂日以少矣。此批牍十一幅亦将入历。[2]以余所知,附题数语。田间归来,视卅年前或少亲切耳。 ——陈介祺 光绪戊寅九月十二日 十一幅判牍,陈介祺皆以篆书笔意为楷体,逐一作批。判牍潇洒,跋语隽永,文字不长,恭录于下: 私宰奉禁,那得牛行贴?并本县捐廉买牛致祭可耳。 陈介祺批:存心如此,祭时神或歆之。 各集贴,并非可为例,嗣后每逢祭期公平买卖可也。仍不准,约地干证查处复。 陈介祺批:稽而不征,方不扰民而各得其所。(此处似为两条一批。“仍不准,约地干证查处复”似为单独一条——著者) 尔既遭丧,便不合与人争讼,仍着徐 曰诚调处可耳。 陈介祺批:衰绖入公门,大干教化,调处轻矣。 虽据同中契买,着将后买五分坟地以 原价放赎可也。 陈介祺批:原值准赎先陇,仁人孝子之推恩矣。 矢志守节,甚属可嘉,准据禀批照收执可也。 陈介祺批: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余常谓有《三百》古义,化行俗美,方能不妒不淫。此等处一不循理,则孽由我作矣。 尔女十五,婿年二十岁,年甲未为不当,亦难审断分拆,业经做亲,应成连理,彼此当堂具。销案。 陈介祺批:户昏田土不能公允,则酿大案而入刑名。教化风俗阴骘,俱存乎此。刑则法不可枉不可纵而已。刑期无刑,辟以止辟,圣人所以杀人而当谓之仁也。 查阅合同,有不许栋与族人伤折一枝,则尔未便砍卖。尔果贫穷,应自央族人量为周给。 陈介祺批:思人犹爱其树,况先陇之松楸乎?既有合同,应邀原议事人理说,何必控?仍着尔等协同各房支众秉公理处复。 张惠背议归宗是何情故?着族证查明确复。继单暂存。 陈介祺批:归宗自是大义,兼祧或可两全。 张惠反变,必非无因,着声明实复,不得含糊混渎。着该地邻确查,秉公据复。是否属实,再行禀夺。着仍管行头,如有违抗者,重责。是否词证?确查处复。(关于张惠两条,陈介祺批在了中间。——著者) 综观陈介祺的八条跋语,他对板桥理案给予了褒奖。 再看其余的三百多条判牍。为了弄清案件的缘由,有的判牍几经反复,有的连发数问,乃至八九问,纤悉必周,直至问清理明,方行裁断。 请看以下三条: 所粘并非合同,且字迹新鲜,未足为据,应自邀人理说。 告人之夫,使伊妻作证,于理不顺。如果情实,添具确证来。 既据九百年茔树,何止尔一人具控?如果盗卖情真,着同众人来禀。 没有充分的证据,不作定论,要补充证据后再作裁决。 所称祖茔,系尔何人?李来臻等是否有分?白杨系何年月日盗卖?开明另禀。 这一条判牍发了三问。下一条连发了九问: 据称腊月廿六日夜间,张玉滋将尔母抢去盗卖,娶主是何名姓?何处人氏?财礼若干?尔母是否情愿?现在何处?何早不控?抢去粮粟多少?家器是何名目?尔现年若干?详细开明,用代书戳呈夺。 是状纸所控内容让板桥发现了疑点,即穷究不舍,任何细节都不放过,直到全部弄清方行定案。 对于一般性民事讼案,板桥体恤民情,晓之以理,宽容息事。他知道衙门里判了,解决不了感情、亲情的问题。“调处息讼”的判牍约占四分之一。不像有些贪官那样,把理案当做敛财的手段,多立案,多收钱,以中饱私囊。有关此类案件的判牍皆不长,录几条于下: 同堂兄弟,视为仇雠,无怪乎于茂勉之不理于尔也。仍自央人理说。 口角争吵,邀证理讲,不必架词捏渎。 既系同族邻居,业经和好,从宽。准息。 尔系生员,族人尊敬,只以情理催众人调处可也。 骂亦所应得,听之而已。只不与较可也。 养子原不可逐,但视其人贤否耳。既修旧好,准息。 借场打坯,应自向王善景情讲可也。 既据患病三月,耽误子弟亦所不免,但斯文体统非可斤斤较计,应彼此看破。师道固当所尊,友谊亦不可不笃,准息销案。 这最后一条,大约是教书的先生因病误了教学,在学费问题上发生了争执,诉到了县衙。板桥批得好,有学问的人,要讲究斯文体统,尊师和友谊都很重要,不可偏废,不要争了。 还有一些判牍,字里行间充满着怜悯之心。有两条判牍内容相同,文曰:“准麦后拘讯。”显然是考虑到农民麦收的重要,让他收完小麦再到衙。再看下列几条: 尔欲卖地救饥,他人焉能阻挡?应听尔售卖,不必控。 既系公伙坟树,准变卖度活。 伐树救饥,无大不是。但系祖茔,应同众说明。 或有欠租情事,非霸产也。方得时雨,人各自新,何苦退地。不准。 在封建社会男尊女卑,妇女的地位是低下的,丧夫寡居的生活更是艰难,要想改嫁又非易事。一条条的判牍表现了他同情妇女,支持改嫁的态度: 妇必恋夫,尔子相待果好,焉肯私自归家?应着尔子以礼去唤,不必控。 这是一条同情妇女的判牍,它告诉了人们这样一则故事:儿媳妇跑回了娘家,老公公告到了县衙,板桥的态度明确而又贴近人情,叫儿子“以礼去唤”,这样既解决了问题,又不伤感情。以下三条可以看出,板桥在妇女改嫁问题上的开明: 郎氏因无嗣而嫁,又有母家主婚,便非苟合,明系不得分财礼,借词渎控。既无干证,又无代书图记,不准。 孀居寡媳应善为抚恤,何得纵子逼嫁?姑从宽准息,再犯倍处。 改嫁听尔自便,何得混请批示,不准。 他明确地告诉人们,妇女改嫁,悉听自便,无须批示!还有三条判牍是对寡居姜氏一人的,足见板桥对弱者的同情。三条判牍连贯起来,可以看出事情的脉络: 既据姜氏始欲改适,今仍悔过终志,查应继嗣人,议继可也。 姜氏现在患病,未便延缓,速继一子,以慰贞妇之心。 姜氏虽死,理应择继承嗣。 就孀居姜氏的继嗣问题,生前死后连批三次,恻隐之心,屡现笔端。 当然,板桥这位县太爷也不是一直微笑着批案子,他板起面孔来批案子的时候也不少,特别是对丑恶之事,措词坚决,严惩不贷。那时赌博之风甚烈,由此带来许多社会问题,板桥对此深恶痛绝,下列五条是他对涉及赌博案件的态度: 尔既不知地被人种去,又何知是赌账准折?刁词可恶! 赌博,着原差即日审。 赌账毫无据证,借首子以告人,刁健,不准。 当卖地价是否偿还赌债,事隔多年已无确据。明系架捏刁卖。不准。 欠钱嗔赌博,无据混渎。不准。 对于案件已经明了,涉案人仍纠缠不休者,即作决断,毫不含糊: 得凤诈赃属实,自应究追。 尔父欲卖地救饥,何得架词阻挡? 本县不忍尔等同室操戈,批令族长支众理处。乃抗违不理,可恶已极,准拘究。 查无原状,擅敢假捏批词,蒙混率复,大胆已极,准拘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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