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恩胜
　　倾诉人:雯雨(化名)　女,23岁
　　这婚本来就是给你们结的,我才23岁,一点都不想结婚生孩子……我不是不知足,我只是不甘心。这段时间我老失眠,想想如果没有什么大的意外,自己的日子一眼就能看到底,这样的人生未免太寡淡了吧?
　　五一的时候,我们去看房了。我们,是我爸妈,小武爸妈,我和小武。
　　两家人兴高采烈地评价着房型,讨论怎样装修、怎样布置,我和小武跟在后面,几乎没有发言的机会。到了饭店,两家父母又在说何时订婚宴、何时拍婚纱照……看我低头玩手机,妈妈忍不住了:你看这孩子,和没事儿人似的,这婚好像给我们结的……
　　我笑笑:怎么样都好呀……
　　小武妈妈连忙说:别怪孩子,他们懂什么呀,不挑刺已经很好了。我就喜欢小雯这样,不像有些孩子,什么都不干还左也不行右也难办的。
　　看她俩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开心,我想:这婚本来就是给你们结的,我才23岁,一点都不想结婚生孩子……
　　但我没勇气也不愿意开口,因为我一提出不同意见,定会招来爸妈的一顿教训,我才懒得自寻烦恼呢。因为我太了解他们了,在很多事情上,他们都是先做了决定,然后才征求我的意见。我说好,皆大欢喜,如果我表现出犹豫或者不愿意,爸妈就列举无数理由来证明他们是正确的,我还太小,想法幼稚,后悔的时候已经晚了。最终的结局,你们都猜到了:他们赢了。
　　时间长了,我也习惯了:既然你们什么都定好了,反对也没用,我只好顺从喽……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学跳舞学画画学英语,他们都问:雯雯,你看电视上跳舞的姐姐美吗?咱也跳好吗?那时我小,很高兴地答应了。等稍大点,他们再玩这套把戏,我会摇头:我不想弹钢琴,我想学游泳。爸妈就说游泳也很好,但是如果学钢琴会怎样怎样,翻来覆去地说,我看他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只好去学钢琴。再后来,他们说什么我都听,因为早晚都得听。
　　　就这样,我读哪所初中、考哪所高中,都是爸妈给安排好的。他们唯一不能安排的是我的成绩:从上了高中,我再拼命,成绩还是中不溜。爸妈陪读找家教,力气费了不少,仍没太大起色。他们看我熬得脸都绿了,终于妥协:好大学是考不上了,咱走艺术生的路子吧。
　　从艺考到选学校,自然是爸妈一手操办。报志愿时,我很想去广西大学,可爸妈说广西太远,万一有点事儿他们飞过去也得大半天,气候和潍坊相差也大,吃的东西太辣……好吧,我听从他们的安排,去了天津理工大,既符合他们离家不能太远的要求,又满足了我出省读大学的想法。注意,是想法,不是心愿,我的心愿是,越远越好,可现实是,绝不可能。
　　大学前三年,我过得很轻松也很开心,从进校门后,我就开始羡慕那些风一样的女生,敢爱敢恨,什么都敢做,什么都自己说了算。我也很想那样,于是,看别人在暑假独自去云南,我也要去。爸妈死活不让,见我态度坚决,他们竟然要请假陪我去。最后,我们都退了一步:我和两个女生报了旅游团……
　　到了大三,好多女生在谈恋爱,我也被环境设计专业的郎维追求。他很帅很酷,常常骑着一辆崔克自行车闪电般从我眼前飞过,我喜欢得不得了。可喜欢他的人太多了,他怎么会看上我?我哪里好?我们好了后他会不会变心?
　　我对郎维说:你会一辈子爱我吗?他说:一辈子哪里够,如果爱有期限,我爱你一万年……后来女友说他哪里是发誓,他那是调侃。可当时我信了,一心一意和郎维谈起了恋爱。暑假回家,和郎维通了几次电话后,妈妈便问我:有男朋友了?我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妈妈笑笑:看你那副花痴样儿,傻子也明白你在恋爱。他是谁?人品好吗?靠得住吗?家是哪里的?父母是干什么的?
　　天啦,我们只是谈谈恋爱而已,结果妈妈托天津的朋友打听了郎维的情况,坚决反对我们来往:他爸妈离婚了,因为他爸爸有了外遇,这肯定会遗传的,听说他也很花心呢……
　　整天听妈妈唠叨,我受够了,假期还没结束就回了学校,在车上我还心想,你们再反对,毕业后我就留天津和郎维结婚。结果,在宿舍里,我看到郎维和上铺女生睡在我的床上……
　　　毕业后,爸妈知道我考不上公务员,便托人把我安排在机关单位的服务大厅工作,是临时工,但干的活比公务员累多了。我回家抱怨了几句,妈妈就说,你别不知足了,煞费苦心把你安排到那里是有打算的,虽说是临时工,可单位好呀,起码是政府机关啊,说出去好听,好找对象啊……
　　果然,我工作半年后,妈妈张罗着给我找对象,她列出了三个硬件:公务员或者富二代,自己有事业基础的也行；父母双全；人品好。
　　被郎维伤了一次,我对恋爱有点恐惧,也有点排斥,本想过两年再说,可妈妈不同意:女孩子一年是一年的事儿,趁年轻赶紧找,到了二十六七,好的就找不到了……妈妈的话很可笑,我却无法反驳,因为这么多年我已经对自己没什么自信了。
　　别人给介绍的对象,爸妈先把关,他们觉得各方面条件合适了才同意我去见。没多久,小武便出现了:他比我大两岁,公务员,在乡镇工作,爸爸自己做生意,妈妈是区里一个单位的领导。出面给介绍的人是我爸的领导,对了,忘记说了,我爸妈都是公务员。小武妈妈也是把我们家打听了个底儿朝天,才支持儿子和我见面,这是我和小武交谈时才知道的。小武也是从小便在父母的安排下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他说了一句话把我逗笑了:我们都是爸妈定制的产品。
　　对于小武,我说不上特别喜欢,但绝不讨厌,或许我总拿他和郎维比的缘故吧,觉得他太平常,不会玩儿,也没有自己的想法,动不动就是我爸我妈怎么说。还有,我看得出,他对我的感觉也一样,就觉得我是比较理想的结婚对象。
　　没有爱情怎么可以结婚?当我提出这一点时,妈妈急了:真正的感情都是平平淡淡的,狗一阵猫一阵过不到好处……我知道她又要提郎维,连忙告饶。
　　看两家父母忙着选房子订婚期,我和女友抱怨:真不想就这么结婚啊。她说: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像我,找个小公司职员,房子在哪里还不知道呢,父母更指望不上,我要换了你,做梦都要笑出声呢……
　　我不是不知足,我只是不甘心。这段时间我老失眠,想想如果没有什么大的意外,自己的日子一眼就能看到底,这样的人生未免太寡淡了吧?很多次,我想象着如果走出去,到北京上海去闯一闯,应该会活得精彩一些吧?可是,这只是瞬间的念头,因为一直是父母把什么都给安排好了,我从没给自己拿过主意,一想到自己出去要干什么,从哪里开始,我就打怵了,哪里还有勇气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