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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赛儿,是因为一场漂亮的或者说神奇的战役才名闻天下的。此战“诡谲”之处,是被轻取了脑袋的指挥使大人,至死搞不清敌方是人是鬼。于是,唐赛儿赢得了时代领袖毛泽东的喝彩(称其“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也使封建帝王朱棣大惊失色…… 呼风唤雨施妖术 女仙歼灭青州卫 唐赛儿在卸石棚寨“揭竿”之后,不久就打了一场漂亮的大仗。这一战的对手,是青州卫的指挥使高凤。 按明初兵制,全国设五军都督府,其下各辖若干个都指挥使司、卫指挥使司、守御千户所和百户所。青州卫有五千六百人的编制,其长官称指挥使,简称指挥,为正三品。但这位正三品的高将军“自恃善战,麻痹大意”,听说唐赛儿占据卸石棚作乱,便点起三千人马,于夜间三鼓,自为前锋,杀奔而来……却不知不觉钻入了埋伏。 《女仙外史》用的是实写手法。写义军利用山区复杂地形,以诈败使高凤丧失警惕,然后派人假降,诱敌深入,终在九仙台下全歼凤军。 《明史通俗演义》虽也写了这次战斗,但与《女仙外史》不同,用的多是“虚笔”。并不交代赛儿如何布阵、如何派兵,笔下也并未出现义军的一人一马,但却通过高凤的眼睛(视角),发现“前面忽然来了无数大鬼,都是青面獠牙,张着双手,似蒲扇一般,来攫凤军。”我们弄不清那些“大鬼”究竟是化了妆的人形,抑或唐赛儿施展“妖术”而使官军产生的幻觉,但结果是毫无疑问的。那就是:“凤军虽历经战阵,却从没有见过这般鬼怪,不由的哗噪起来”。此时唐赛儿的部下“董彦杲、宾鸿率众掩至,凤军不能再战,尽被杀害。凤亦战死”。 这是一次“成建制”的消灭。数千人马,包括主将,转瞬之间化为乌有,能不叹为奇迹?而这奇迹,在六百年前似乎唯用“妖术”“鬼魅”才能解释通。 然而今天,当你亲临卸石棚考察,当会意识到:六百年前,这一代的自然环境应该既像仙境又似地狱,而彼时人们的认知水平还相当低下,堪称愚昧,很容易被“妖魔”幻想所迷惑。实际上唐赛儿这第一仗,是用“心理战术”所取得的胜利。 城陷存疑,赛儿不曾下青州 无论《女仙外史》《拍案惊奇》,都说唐赛儿的部队曾经拿下青州。这似乎顺理成章,因为守卫青州的明军大部,连同他们的指挥使,都已成为义军刀下之鬼,倘义军乘胜进攻,相对空虚的城池则很容易陷落,唐赛儿完全可以扩大战果的。所以吕熊笔下,在写了高凤于九仙台下被杀之后,唐赛儿即统兵星夜赶到青州;然后用竹竿挑着高凤等的人头,让守城人观看;于是城内数千百姓发一声唤,径奔向城门,推碎锁钥,一齐涌出,叩请唐赛儿入城;赛儿遂严申军令,发榜安民,并任命新的官吏…… 《拍案惊奇》的情节比《女仙外史》更要离奇曲折。书中说了唐赛儿先拿下青州府的某个县,随后让投降的典史,持了假造的公文来到青州,骗过知府,赚开城门。于是一声炮响,赛儿的队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府衙,并杀死知府…… 笔者欣赏《拍案惊奇》《女仙外史》如上的设计,故在拙著《唐赛儿》中,也有义军智取青州的章节;然而这都是艺术的虚构,与史实不符。不仅《明史》和《明史纪事本末》无此记载,在明人修纂的《嘉靖青州府志》中,也找不到类似的只言片语。 沂州密奏惊行在 储埏温颜惹祸端 唐赛儿在卸石棚起义,以及高凤战殁、数千青州兵被歼的消息,由山东都布按三司(都指挥使司、布政使司、按察使司的简称)形成奏疏,上报北京“行在”。 在此之前,即永乐十八年(1420)的二月初十,朱棣还曾收到过一份奏折,内容涉及董彦杲在莒州作乱以及唐赛儿在益都起义(见商传《永乐皇帝》)。奏折特别提到“莒州千户孙恭等往招抚,不服,杀其从者,势甚猖獗”云云。怪异的是,上报这份奏折的不是山东都布按“三司”,而是直隶的沂州卫。按照“规矩”,山东出乱子,该省三司应在“第一时间”奏报朝廷。然而他们竟装聋作哑,倒是由直隶的沂州卫“越俎代庖”了。此何故耶? 为我们解开这个谜的,是已故著名明史学者谢国桢先生。 据谢考证,当时在山东“主持工作”的右布政使,名叫储埏,是个岁贡出身的官吏。其历官年久,办事老成。洪武年间,储埏曾闲游齐鲁,深知山东各地,有白莲教大肆传播。他甚至还学会了一些教中的“诀语”,于是自以为掌握了破教之法。永乐十一年,储埏出任山东右布政使后,目睹当地习教之风甚炽,民情汹汹,唯恐限制过度激起变乱,只得暂时采取了“温颜抚绥”的方针。正是在此方针的指导下,他“瞒报”了董彦杲在莒州闹事。也正是因了这“温颜抚绥”,唐赛儿起义被镇压之后,他即以“纵盗”之罪入狱伏诛。 我们可以想象,当朱棣接到沂州卫这份奏折的时候,他对山东储埏之流会是怎样的愤怒。然而料想不到的是,处罚储埏等的上谕还未下达,更坏的消息又来了——这次被“盗贼”杀死的,何止是一个千户的“从者”,而是卫指挥使高凤,连同他成建制的青州卫军队! 永乐应该说是一代明主。他以“雄武”“威德”“节俭”“知人”而被史家称赞。然而,因为他是依靠“非正当”手段,发动“靖难之役”而上台的,故饱受诟病,以至《女仙外史》干脆以他为“反派丑角”。而《明史纪事本末》作者,更是直书“赛儿之乱,则黩武(指朱棣多次亲征漠北蒙古族政权,以及征服安南国的战争)之所致也”。 那时朱棣最关心的北京新宫殿基本竣工,浩大的迁都工程已接近尾声,他应当引以为豪。然而这也抵消不了他心中的愤怒和忧虑。他知道山东是南北漕运的要道,供给北京的基础,生怕唐赛儿起义会引起野火燎原,影响到朱明王朝及其本人皇位的安稳,故而非常重视,迅即做出了令朝臣们惊异的决定。他没有按照常规,就近抽调平乱部队,而是直接派出“京营”,千里迢迢,从北京开赴益都。而在挑选带兵将领的时候,皇帝颇费踌躇。最终决定:以安远侯柳升为总兵,都指挥使刘忠担任副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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