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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围子墙是孩子们的乐土,小伙伴相约在此摘酸枣、粘知了;晚上就在村里的老槐树下,等着听大人讲古……就像鲁迅笔下“百草园”中的童年,现在想来,仍是回味无穷。 建起围子护村庄 村民聚集多乐趣 老潍县原先十之八九的村庄都有防备兵乱和匪患的围(圩)子墙。笔者家乡孙家村的围子西门里有个关帝龛——墙上抠着个龛窝,里面是关公的上彩泥胎坐像,抚刀托须,威风凛凛。老人说,这是清末村民集资塑的,祈望由神勇无比的关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保佑全村老少爷们平安。龛窝外有一株老槐树,树杈上有一大一小两个老鸹窝。筑墙土想必当初就地而挖,所以围子外就有桶箍似的围子沟,雨季水旺时成了“护庄河”,再深处汇流成塘渊,垂柳环绕,这里男人戏水、女人洗衣、孩子们拧柳吹哨,其乐融融。围子杂木荆榛,墙脚下长着笔直的鬼子姜、密匝的苘麻和紫果累累的酽柚,还有茅根、麸根、野菊花、婆婆丁和喇叭花等。许多果实都能吃,尤其是酸枣树,果子红润如玉,又酸又甜,孩子们时常来“打馋虫”,不顾树茎上的硬刺扎手,放肆地攀登。围子顶上还有榆树、楮树和刺槐,遍布荆棘,可在荆棘当中,硬生生的被人踩出了一条硬硬的鸡肠小道,墙有多长,它有多长。 关帝龛、老槐树毁于“文革”和后来村容规划的“退墙还地”。笔者的奶奶张李氏不识字,却好说顺口溜,看到最后一段围子墙被夷平,哼了几句:“围子拐孤围着村,东西南北炮四门,防土匪,挡河水,护村还有关帝神。吆喝一声齐上阵,就是挡不住狼狗和日本,后晌困觉吊着魂;八路胜了才安稳,大闺女出门甭搽锅底粉(灰)。如今平了种树林,撂下一截告子孙,告子孙。”既概括了围子的历史,又希望“撂下一截告子孙”。然而,人微言轻,谁会在乎她的话?所幸在老槐树原址近旁、不碍交通的地方又长出了一棵槐树。树冠婆娑,已能蔽阴,昂首向天,像一位不愿缄口的说古人,对来往过客讲述着风雨岁月、悠悠往事。 村西围墙是乐园 伙伴相约捉知了 村西那段围子墙,是孩子们的娱乐场所。在夏天炎热的晌午,正当蝉们狂展歌喉时,笔者和小伙伴爬上这段长满荆棘丛榛的围子捕蝉。 捕蝉常用两法:“黏黏胶粘翅法”——所谓黏黏胶,就是榆树皮虫蚀后凝滞的“油”,黏度极大,抿一块摁在杆头,就可以粘知了了;“马尾毛圈套法”——把一根硬挺的马尾毛圈成活套,绑在杆顶,磨蹭蝉的头部,待它举爪,猛地一拉,它就乖乖就范了。不管用哪种方法,不一会儿都能套几个。学着小伙伴的动作和技法,笔者用马尾毛来套,足足过了把瘾。有些蝉很警觉,一听到升杆时磨擦枝叶的细微响声,尖叫一声,瞬即腾空而去。笔者反复试过几次,圈套触到它的眼部时,它就停止鸣唱,任你搔弄;你不泄劲,继续套,它前爪捣呀捣呀地拒绝,感觉处于劣势了,就转到树的另一面,使你杆长莫及。套蝉就似“空中钓鱼”,要有耐心,但伙伴们往往耐不住性子,总是一耸杆子,把它戳飞了。 刚学捕蝉时,看到小伙伴手到擒来,一丝不平掠上心头:我就不中用?细看他们的武器,却原来杆头都绑着蚊帐布,在蝉飞起时,就把它罩进“天网”里了。玄机在此!一个伙伴可怜我,借杆子让笔者试套。果然有效,顷刻罩住了三只。听大人说,蝉一辈子不容易,要在黑暗的地下生存好几年,才换来十几天阳光下的自由和欢唱。它不伤害庄稼,但它是盘中的美味,尤其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人们更是争相抓捕,有的蝉龟儿说不定在“月窝里”就夭折了…… 登围子捕蝉的经历,给懵懵懂懂的笔者种下的印象是:做什么事也不容易,要想做成功,就得动脑子去适应、去解决。 参天古槐如巨伞 树下听古一大箩 村中有棵清朝道光年间种下的老笨槐,葳蕤长青,还流传着这棵树上住着“槐神爷”的说法,太岁头上不能动土,要是伤了它一根毫毛,就会遭到报应。由此还衍生出了许多故事,如“槐神爷”日夜端坐树顶,谁想爬树,他就会运气斥下,攀援灵活的猴子也休想。老树干成了黄鼠狼、铁狸子、蝎面虎等的宿处。树身两代,旧躯抱新干,骨肉不舍;高逾屋顶,阴翳蔽日,树冠斜探;根部古突疤瘤,爪攫大地。古槐饱经沧桑,数里可望。夏天最亮人眼,好似撑着的遮天巨伞,抗拒逼人酷热,让劳作的乡亲们在这里松一口气……而孩子们盼的只是黑夜快快到来,在下面能听大人讲古儿。 讲古儿人就是笔者的爷爷。他早先在潍县城里念过中学,都说他满肚子“文化水”,一提到讲古,就似开了话匣子。一入夜,有的人家拿出板凳,甚至抬出门板,让孩子躺着享耳福,条件好点的主儿,就铺上轻便又隔潮的狗皮褥子。一个刚讲完,嚷嚷声就紧跟上:“再说一遍!”有人想听三国,有人想听水浒,大家争得不亦乐乎。“先说我要听的!”笔者自己都听出是命令口气,可爷爷不再依了:“你要听,回家说。”就说别人要求听的。笔者没办法,变得心不在焉。微风乍起,就仰望黑黝黝的树帽儿,透过枝缝儿,看让树叶闪晃得眨眼的星星,和它们比眼力,看谁眨得快还是瞪得时间长。要是有月亮,如水的月华给村庄披上一层透明的薄纱,似梦境,似仙界,更有一种说不出的神秘感。有大人看爷爷说累了,就接过话茬,把从爷爷口里听来的故事讲下去,让他歇歇嗓儿再讲……后来,故事就成了催眠曲,夜深槐叶沙沙响,孩子烂睡如泥,一个个被爹娘抱回家,撂在炕头上,随他去做梦,接上那个没听完的古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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