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路来森 有些草木,注定是属于特定季节的。 在这个季节里,它的生命会烈焰着锦般,发出璀璨的光芒。 初夏时节,萱草花成;未开时,花蕾筒状,细长如针;花开时,色彩明艳,一片金黄。故尔乡下人又习惯叫萱草“金针花”,或者“黄花菜”。 夏雨初晴,空气湿润润的。村子里的小姑娘挎上竹筐,结伴去野外采摘黄花菜。风也摇摇,人也摇摇,小姑娘们迈着细碎的步子,走向一片萱草地。地面湿湿的,可以光着脚丫,一步一个脚印,那个季节里,脚印也生香。从萱草的草心里拔出一根根花絮,每一根上都有四五朵花簇在那儿;有的已开,有的正处花蕾。开放的,如一支支举向天空的金黄小喇叭,执意要把天空吹出一片明朗。花心里缀了水珠,把碧蓝的天空也收了进去。姑娘低头去看那黄花,晶莹的水珠映出了姑娘的笑颜,姑娘笑得愈加灿烂。手指葱白如玉,食指和拇指轻轻一掐,一朵黄花就开在了指尖上。要轻,不能重了,小姑娘懂得一朵花的痛;可是又不能不掐,萱草花虽然美,可生命太过脆弱,短暂的只有一天时间。若不及时掐去,花就败了。败了的花,萎落尘泥。 采采复采采,萱草地里,小姑娘们左采右采,轻快如翻飞的蝴蝶。夏日明媚,黄花映衬之下,小姑娘的脸,似乎更加明媚。嬉笑宴宴中,所有的忧愁都抛到云霄之外。烦恼,是不属于这个季节的,是不属于少女时代的。或许,这些小姑娘们采摘黄花的同时,也把快乐和母爱采摘进心中。 待到成年之后,“坐北堂”的时候,便就母爱泱泱了。 古人寝室的编制,分为前堂后室,由室而之,内有侧阶,即所谓北堂;每逢祭祀,主妇即位于此,所以,北堂属母亲所居之所。古代,母亲居住北堂,庭院中,又常常种植萱草,故而,北堂亦称之为“萱堂”;自古以来,“萱堂”也就成为了母亲的代称。萱草,可以说是中国最早的“母亲花”。 《诗经·卫风·伯兮》:“焉得谖草,言树之背。”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也许还是最早表达这一意思的诗文。 想那一日,一位母亲坐于北堂之内;庭院中,萱草花开,流光散溢,浮泛荡漾,一派绚丽的璀璨。萱草花,多呈橘黄或者橘红色,都是那样饱满醇厚。那母亲静静地坐着,仪态端庄而安详。她的眼睛望向庭院,望正在开着的萱草花,看着看着,记忆就回到了她的童年,手挎的那只竹筐,泥地上留下的那一行行脚印,还有回家后母亲做下的那道“黄花菜”…… 于是,她笑了。平和而安静,满足而欣慰,那么深醇,又那么慈爱。 “蕙洁兰芳,华而不艳,雅而不质”,有蕙草之洁净,有兰花之芬芳;华贵而不俗艳,典雅而不朴陋,古人对萱草有如此之评价。今天看来,这种对萱草的评价,实在也是对母爱的一种最好的诠释。 自古美人多受眷顾,也往往被赋予更多的雅号,或美称。 萱草不是美人,但却是美草,所以,亦是美称多多。萱草、金针、黄花草,它还有一个直抵人心灵的名字:忘忧草。 把“忘忧”之情,蕴于萱草之中,就赋予萱草一种形而上的东西,使这朵金色的花朵,盛开在了人们的血液中,成为了一种绵延不绝的民族情感。 低矮的萱草,也因此有了更高的生命高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