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应峰 就像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成为高密东北乡的符号一样,余秀华也因诗歌的缘分成为横店的符号。 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余秀华,是一个身体有残缺的女人。因为爱的缺失,她对爱才有着更为深刻的情感体验。在爱的桎梏里,她只能以分行文字,宣泄由心而生的对爱情的渴望。于是,她成了诗歌中的抒情者,那是一个自卑感极强却在内心深处具备清高孤傲禀性的女人。 她知道,上天在她的身体里种下不可清理的锈斑,但她是个可以正视爱情的冰凉火焰照亮内心深处伤疤的人。她以诗性的呼唤,将爱的躁动、爱的幻灭、爱的实现演变为一次又一次尖锐的追问。于她而言,疼痛、残缺、摇晃等内在的身体经验,是上天给予她的源泉,她籍此触摸、揣摩、探询着俗生活的诗性:“其实,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无非是两具肉体碰撞的力,无非是这力催开的花朵……当然我也会被一些蝴蝶带入歧途,把一些赞美当成春天,把一个和横店类似的村庄,当成故乡,而它们都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这首诗所展现的,何止是诗歌化俗为雅的神奇力量?不如说,它为我们开启了一扇清晰的认知之门。 对余秀华诗歌的评价,《诗刊》编辑刘年曾说:“她的内心,没有高墙、铜锁和狗,甚至连一道篱笆都没有,你可以轻易地就走进去,”“她的诗,放在中国女诗人的诗歌中,就像把杀人犯放在一群大家闺秀里一样醒目——别人穿戴整齐、涂着脂粉、喷着香水,白纸黑字,闻不出一点汗味,唯独她烟熏火燎、泥沙俱下,字与字之间,还有明显的血污。” 她是一个云里写诗,泥里生活的人。她的第三本诗集《我们爱过又忘记》的面世,是她跌跌撞撞的人生里,又一份沉甸甸的集聚。就像刘年说过的一样:“不管不顾的爱,刻骨铭心的痛,让她的文字像饱壮的谷粒一样,充满重量和力量。”但于她而言,“生活虽有诗和远方,却还有眼前的苟且。”云里写诗只能是她美丽的梦想,泥里生活始终是她逃不掉的现实。 一度的猎奇,在时间的抚慰下归于平静,在《我们爱过又忘记》面世之时,人们更在意的,不是她的身份,不是她的身体,而是她诗歌的韵致是怎么从泥潭里弹出来的,她的诗行如何经营才拥有那么强烈的情感张力:“由此可以知道,天空在怎样地蓝,流云在怎样地白,如果遇上季节,院子里堆着红薯,玉米,或者晾晒着熟透的谷子,生活的丰盈推挤着我,如同大地从内心发出的潮汐。那时候,人适时苍翠一次,而总有一个时候,我洗净双手,在这电脑面前坐下来,把字打上去,它们也许并不会说出什么,如同心里装不下的富足,争抢着跳上去”(《阳光里》)。 通过一个微信视频,当我看到余秀华颤抖着身体朗读她的诗歌的时候,我分明觉得,余秀华以生命体验写下的,不是诗歌,而是不曾流出的眼泪。那些孤傲的诗歌,那些忧伤的诗歌,那些缘于日常生活的痛苦的诗歌,分明是一个身体残缺的女人真实情感的写照。她以语言的流星雨,洒下难得一见的灿烂;她以天才和灵性,支撑着摇摇晃晃的人生;她以最真实的视角,让诗歌再一次从沉寂中醒来;她坐拥自己的世界,制造出一个又一个纯粹的诗境。 一波又一波的热闹和喧哗之后,余秀华说:“我心孤独,一如从前。”孤独也好。只有孤独的心,才有可能蓄积起流不出来的眼泪,才有足够的内驱力,让眼泪化作令人无法忘怀的诗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