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海娟
　　每到年终岁尾,我都会心急火燎地去寻找那种最古老的日历,我喜欢那厚厚一本日历沉甸甸的质感,喜欢封面“狮子滚绣球”简单粗糙的喜悦。这种日历不值钱,小商小贩很随意地把它们扔在包装精美的挂历或其它大幅彩画当中,因此,它们个个蒙尘,灰头土脸。
　　粗略翻看一下,公历、农历、节气、节日……时光一一在眼前铺展,我怕它们顽皮地从我的指缝间溜掉,急忙合起来。藏好了日历,也就藏好了日子,我心满意足地把这个宝贝带回家。
　　现在,我的农历还滞留在岁尾。大雪封山,地冻天寒,一些冰肌雪骨的节气鱼贯而来:立冬、小雪、冬至、大雪、小寒、大寒。每个节气的名字都坚硬如冰,在炕上明明灭灭的火盆里,在窗棂棉絮一样冷冽的霜花里,在呼啸着呜呜滚过的老北风里……越来越严酷的节气横冲直撞,耍尽了威风。
　　腊月里,生命如同一种深度睡眠,所有的植物,所有的青春连同阳光明媚的故事……
　　一段路到了尽头,但一切不会从此消失,积弱亦是生命的一种方式,弱到极点,会产生新的生机。那些看似死绝之地不久还会珠胎暗结,新的生命会源源不断地诞生,从雪地里,从冰川下。
　　立春一到,明明冷得彻骨,积了一冬的雪却耐不住了,无端地软了、散了；雨水纷落,对冬天做最后的洗涤,春雷乍响,小虫子们争先恐后地跑出来,转眼间,春天就走过了一半。
　　小草是什么时候铺满整个大地的?树叶是什么时候插满枝头的?“立夏到小满,种什么都不晚。”父亲从容地念叨着,他的田已经撒满了种子,饶是如此,还是不甘,总觉得还有一片田,可以播种更多希望。此时,在另外的纬度,麦子成熟,该上场了。芒种过后,夏天大军压境,炙热的小暑大暑牵手而来。
　　花儿妖娆,庄稼弄情,热烈的夏日终究要走远。说来也怪,同样的好天气,立秋之后,天忽然就高了,风忽然就凉了,野果仿佛一夜之间就成熟了,大家忙着去采摘坚果,去林间捡蘑菇,这是最后的农闲时间,白露一过,就可以开镰割稻了。
　　天是一日冷似一日,中秋过后,寒露是先遣,拿走庄稼的命,再用一场霜降吸干植物所有的水分。
　　庄稼们入了仓,老天立马给大地盖上厚厚的雪的被子,新的轮回还将继续上演。
　　不需要文化,也不必进学堂,乡下人甚至连歌谣都不会背,但节气都在他们心中装着呢。节气和节令深谙自然之理,春夏秋冬,周而复始,每一株草,每一朵花,每一条无忧地游来游去的鱼,它们都记得住农历。
　　最先发现春江水暖的,是鸭子；最急于整墒播种的,是布谷；最想逃离霜冷秋寒的,是大雁；最不惧一地风雪一地严寒的,是麻雀……鸟儿们在农历上载歌载舞,让农历欢天喜地,异彩纷呈。
　　还要歌谣做什么呢?农人的身边,多的是农历的先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