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走在燥热的阳光下,一种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哦,这不是蝉鸣吗?听,知—了—,知—了—。声声蝉鸣中,我仿佛又回到了快乐的童年时光。 在我的家乡,蝉的土名叫“节留”,蝉的幼虫叫“节留龟”。小时候早上爬起来的第一件大事,是快赶到前一晚摸节留龟的小河边柳树上找节留。这时的蝉虫,经过一晚的努力,已蜕去外壳变成蝉(“金蝉脱壳”)。脱壳不久的蝉是浅黄色的,外表软弱,翅膀也是软的,飞不起来。在柳树下仰头仔细地寻找着,有时会看到蝉“金钩倒挂”在壳上,有时先看到的是外壳,再在壳周围瞅瞅,就会发现那只还没飞走的蝉。抱住树身,三下五除二爬上去,一只手抱住树干,一只手伸出去,那蝉就乖乖地成了“俘虏”。有时那蝉已得阳光润泽,颜色开始变黑,翅膀也有些硬了,一下展翅高飞了。 最好玩的是粘节留。热辣辣的太阳在头顶直晒的中午,是粘节留的好时候。趁着大人在午睡,偷偷地把刚磨好的新麦子面舀出小半碗,和成面团,在水瓢里反复揉搓把麸子洗掉,粘力十足的面筋就有了。更多的时候找不到麦子面,就抓一把刚装到瓮里的麦子,慢慢地嚼,嚼烂了团成一团,再用水洗,一样能做成面筋。找一根长梧桐杆子,头上绑上细棉槐条子,粘杆也有了。带上这些东西,就兴冲冲地向着村南小树林里奔去。 树叶在酷热的六月天里无精打采地耷拉着,一丝风儿也没有,只有节留在不倦地叫着。虽然太阳明晃晃的耀眼,小脸上的汗水流成了小河,仍是兴致盎然。在响声最大的那颗柳树下站定,眼睛如雷达一般透过层层细长的柳叶扫描着,很快就把一只正在欢唱的节留锁定。屏住呼吸,慢慢地举起缠好面筋的杆子,悄悄地向上移动,等杆头伸到了节留的下边,猛然向前一送,面筋就粘住了它的翅膀。节留在杆头煽动着没被粘住的那只翅膀嘶嘶挣扎着惊叫着,我赶紧把杆子向下抽,小手倒递着很快就到了杆头,一把抓住,放进袋子里,它就这样成了“俘虏”。 节留的警惕性很高,有时面筋粘住了叶子弄出了响声,它就闻声起飞。有时粘的不牢靠,没等抓住,它挣脱了面筋,惊叫着飞远了。眼睛追随着它的身影,心里满是不舍。 柳树叶多而密,为节留增加了保护屏障。叶子大而疏的梧桐树则相反,而且蝉似乎也喜欢在梧桐树上呆着。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有时会惊喜地发现在一根枝上趴着七八只。这时是最能显示出粘节留水平的。要先从最下面的粘起,在上面的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逐只俘获。运气好的话,会粘到三四只。有时还会发现两只节留叠在一起,要是能够一举擒获,是要比得到老师的表扬还要高兴呢。 偶尔也粘到“无应哇”“度老”和“稍千”。它们的名字来自叫声,比如“无应哇”的叫声是“无应—无应—哇”。体型都比“节留”小,“稍千”最小,仅有“节留”的三分之一大,数量少,但警惕性更高,很难粘到。一个中午就能战绩累累。回家后把粘到的“节留”一只只掐去翅膀放进陶罐里。罐里舀进半瓢水,再抓一把盐放进去。过几天,罐里存多了,娘就用油烹烹,用它就着吃饭,又脆又香,是爹很好的下酒菜。 一年又一年的蝉鸣声中,那个顽童渐渐长大。当在高中课堂上读到布尔《蝉》里的句子“它掘土四年,现在才能够穿起漂亮的衣服,长起可与飞鸟匹敌的翅膀,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什么样的钹声能响亮到足以歌颂它那得来不易的刹那欢愉呢?”时,耳边就会回响起童年的蝉鸣;当在大学校园里吟诵着“美兹蝉之纯洁兮,禀阴阳之微灵。含精粹之贞气兮,体自然之妙形。”等一些“咏蝉”诗句时,耳边就会回响起童年的蝉鸣。也曾在前些年,领着尚幼的女儿拿着买来的竹竿和面筋去粘鸣蝉,想让她过一把父亲当年“持柔竿之冉冉兮,运微黏而我缠”的瘾。但很快女儿就嫌天热,一个也没有粘到就回家了。妻好一通埋怨:“到早市买就是,还用去粘?看把女儿热得。” 在阵阵的蝉鸣里,我又想起童年夏日的那些清凉的早晨和酷热的中午,那童年的蝉鸣啊,一直在心里回响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