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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来说,路口意味着四面八方。它不只是局部的空间,某种意义上,路口就是世界的缩影。 前阵子我在日本,特地去涉谷那个世界性的路口驻足。八公口的绿灯亮起之前,马路两侧的行人有序站立,远远对视,好像准备上阵的士兵,一股蓄势待发的气势。信号灯施令,人们即可举步擦肩。身在其中的我,面对着汹涌的人潮,耳边竟有一股厮杀呐喊的声音。不过,虽是如此,却没有被裹挟的感受,只见路人匆匆而过,彼此赋予对方隶属于一个共同体的恰当身份。待红灯亮起,一切又恢复平静,退潮一般柔软。 好像被这个路口下了蛊,我来回穿行几次。还是不尽兴,我又到八公口QFRONT二楼,在星巴克的落地玻璃窗前找了一个绝佳的角度俯瞰人流穿行。人如蝼蚁,密密麻麻,川流不息,会有片刻暂时的静止,尔后尽是音符一样的流动。我完全沉浸其中,想象着自己还在里面移动,根本停不下来。 等待,急行。路口真的令我着迷,它的广阔性和可能性带给我的收获实在太过广泛。前些日子,4月24日傍晚,在回家路上,我远远听见架子鼓、吉他和歌声,就绕过几个路口,走近中山路和湖北路交叉口西北角。只见两个人,一个敲鼓,一个弹琴,声音就这么向上爬。我站在远处,完整听了《亲密爱人》《失恋阵线联盟》《花房姑娘》三首歌,一会儿仰天把持住热泪,一会儿又在心里鼓几下掌。 在我看来,路口是一个典型的共同体,而且是一个最标准、最细腻的共同体。依照共同体的记忆是共享信念源泉的理论,可以发现,路口的确符合共同体的所有外在特征和内核价值。 除此之外,路口的另一个功能在于辅助记忆。不妨回忆一下,路口确是最容易产生记忆的空间,并且,它的记忆性极为丰富。因此,不同于其他场所,在极其短暂的路口,身体和情感的距离最紧密,相较于其他地方,这种陌生的亲密更容易产生共鸣和同情,在陌生的人身上,在熟识的人之间。像荷尔蒙一样,路口能够分泌温软却醒目的刺激,它在瞬间就可以撬动内心的软弱、善良以及尊重的美德,它像耐冬花蕊深处包裹着的汁液那样香甜不腻,吸入一口就会唤醒内心的春天。 我不愿给予路口太多的想象和寓意,在我的体验里,路口就是一个丰盛的故事场,它从来都是具象的,嘈嘈切切,大珠小珠。 有一次,我从上海南京西路和华山路交叉口下车,赴一位老朋友的约。此前,我们约定午后碰面。当时,康师傅正在露台抽烟,手机没有带在身上。时间尚早,我就沿着路标提示走向不远处的蔡元培故居。接近转弯的路口时,听到康师傅喊我的名字。我回神转身,看到他站在黄埔301的室外露台上面向我迎来,就这样,我们在路口不期而遇。 我热爱所有不期然的事物,彼此陌生,相互致意。对于不期而遇,对于不约而同,我越来越感受到它们带来的喜出望外的欢愉。人海茫茫,捡出相知的人,和相识的人相撞,这些不偏不倚的巧合、这些非虚构的概率实在太刺激了。 文/王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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