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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因为着手写一本暂定名为《胶济铁路风物史》的书,我对历史人物的态度有了改观。从前,我认为历史虽然与我有关,但历史人物与我相距甚远;并且,由于身处不同的时代,我们几无沟通的可能性,私密性成为我(我们每一个人)与历史人物之间的最大障碍。 上周,几次偶然促成的巧合,我与康有为有几次间接的接触。一次是在中国美术馆,路遇萧娴的“书中有我”作品展,感觉笔力似曾相识,原来,她是康有为的学生。另一次是在中国国家博物馆典藏“中国古代书法”展览现场又看到了康有为的作品,这一系列的书法展品看过多次,每一次都像是第一次,陌生,亲切,犹如梦回;这一系列的书法展品也忘了多次,每一次都像是最后一次,熟悉,疏远,提醒自己。 由于我认定康有为与胶济铁路风物史有多多少少的瓜葛,在离开北京回到青岛的湿热的夜里,我心里所想的全都是康有为晚年的时光。1926年8月5日,康有为乘火车从青岛到北京几天后,袁励准请其吃饭。他们谈起1898年8月5日康有为在戊戌政变后出亡那天的故旧之事,不禁为近三十年目睹现状感慨。康有为这次从青岛到北京完全是为了与故人、旧物相见,当时,胶济铁路大修工程结束不久,他一路向西,畅行无阻,直奔那个或早于时代、或迟于时代、一直想错于时代的自己。 一路上,我沉浸在康有为的陈年往事里,想象他的有机,想象他的吃力,想象他的先进,想象他的落伍,想象他的传奇,想象他的老矣……心绪芜杂之际,抬头看了看天色。夜色也掩不住天空的灰黄,似乎是为深夜的电闪雷鸣、暴雨狂风、炸裂这个世界做着准备。猛然,我略有一些悲怆,因为康有为参与时代的前后对比,禁不住喉咙哽咽了一大口。 诗人约瑟夫·布罗茨基曾说,“灰尘是时间的肉体,是时间的真正的血肉之躯。”仿佛一瞬间,我找到了破解康有为私密性的一点儿门道。第二天中午,我步行了几公里,到位于福山支路的康有为故居“天游园”看了看,在他的故居门前听了听1927年至今那些已经繁生了三十代的蝉鸣。 如何了解一个陌生的人?如何理解一个熟悉的人?根本上是同一个问题,这既是处理历史关系之道,也是面对当下生活之法。因为,这不只是我们与历史人物的单向关系,哪怕是现实生活,人与人的了解、理解也是困难重重。 很多时候,我们好像不善于维系日常的交际,也缺乏足够的能力。尽管社交的频次越来越多,私密性的壁垒却越筑越高,慢慢的,就像历史在尘归尘、土归土的长途跋涉中为了减轻负重主动遗弃大量信息一样,朋友之间的知识更新、生命成长变得不再同步,彼此就会渐渐疏远,哪怕同处一个时代、同在一个城市、同住一个社区。 文/王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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