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恩胜
　　童年的全部记忆　就是爸爸打妈妈
　　我童年全部的记忆,都是爸妈在打架:爸爸把妈妈打倒在地,妈妈又哭又骂又撕又扯……
　　那时我们家还在农村,住的是平房,有一个很大的院子。爸妈吵架时,如果是夏天,姐姐就带我去院子的猪圈躲着,因为他们往往会从屋里打到院子里。如果是冬天,姐姐就和我躲进小厨房,还得把门锁上,因为妈妈会到厨房摔碗。
　　从我记事儿起他们就吵架,不,是打架,真打,往死里打:爸爸把妈妈摁在地上,一拳一拳地揍,妈妈拼命反抗,连撕带咬……这恐怖的记忆直到现在还会出现我梦中,被吓醒后,心脏像被什么攥住一样,又闷又疼……
　　但印象最深的,还是妈妈瘆人的嚎叫难以入耳的咒骂和满地打滚的画面。太难堪了,用不堪入目和惨不忍睹形容也不为过呢:被按倒在地上挨打的妈妈,先是不停地骂爸爸,那些脏话像自来水一样哗啦啦从她嘴里淌出来,爸爸打得更狠了。她顾不得骂了,开始嚎叫,打死人啦,救命啊……爸爸打累了或者打够了,摔门走后,妈妈在地上一边打滚一边哭骂,哭自己命苦,骂我奶奶不是东西,骂爸爸没良心……
　　这些是我上小学之前的记忆。我到了读书的年龄后,姥爷去世,姥姥就把我接过去跟她做伴。姥姥和舅舅来接我时,姐姐哭了,可她什么都没说,把只穿过一次的毛衣塞进了我的包袱里。
　　刚开始的时候,我在姥姥家住得很不安心,总想着爸妈打架时姐姐一个人会很害怕。可不久,我就觉出一个安静的家是多么舒服:姥姥脾气很好,话也不多,我放学一进家门就能闻到饭香。晚上姥姥会给我讲故事,天仙配,牛郎织女,还有屁胡子精的故事……我半个月回爸妈家一次,主要是想姐姐了。听姐姐说,他们还是打架,但打的次数明显少了,爸爸下手没那么狠了,而妈妈除了骂人,一般不会在地上撒泼打滚了。姐姐的变化最大,她很少说话,不爱笑,也不出去玩,有时候坐在椅子上半天都不动。直到她后来发病我才知道,有次爸妈打得厉害,姐姐发疯似的砸东西,边砸边说:你们配当父母吗?我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原来,她经常被同学嘲笑爸妈打架,她一直忍着,在她十六岁时突然崩溃了。爸妈看着姐姐快要疯了的样子,也害怕了,他们担心姐姐会轻生,很长一段时间没吵也没闹。
　　我长大后,跟姐姐说起当年爸妈打架,姐姐说奶奶看不惯妈妈,又因妈妈没生男孩儿对她更苛刻,三天两头挑事儿。可巧爸爸是那种愚孝的人,只要奶奶挑拨,爸爸就跟妈妈吵。一吵架,妈妈便会骂奶奶,爸爸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别人骂他的母亲,结果成了恶性循环。爸妈头几次打架时邻居还来劝,后来都充耳不闻了……
　　家暴酿成苦果　姐姐彻底精神崩溃
　　我读高中时,爷爷病故,爸爸搬到奶奶家陪她。妈妈与奶奶的关系一直不好,一年里也就中秋和春节过去意思一下。分居后的爸妈基本不打架了,爸爸十天半月回来一次,两个人都和颜悦色的。就在我以为这个家好歹安宁下来的时候,姐姐的状况却令我担心起来。
　　姐姐大我六岁,长得非常漂亮,不到二十岁就有人提亲,提的人和家庭条件也都很好。可姐姐跟人相处时间不长就分手,要么说对方脾气不好,要么嫌弃人家太听妈妈话。当时我没意识到这是爸妈糟糕的婚姻状态对姐姐的残害,反而觉得她仗着漂亮太挑剔。
　　我读大学那四年,姐姐是在不断跟人相亲不断跟人相处和分手中度过的。等我毕业,她已经二十八岁了。
　　跟姐姐朝夕相处后,我发现了她不断恋爱不断失败的原因:曾经的家暴在她心里留下的阴影太大了……
　　姐姐模样漂亮,身材窈窕,追她的人很多。姐姐从不挑剔男生的长相工作和家庭条件,她看重的是对方会不会对她好,更重要的是会不会家暴。说来好笑,恋爱时男生对女生好是肯定的呀,很少有男生在恋爱时就对女生拳脚相加的啊。可姐姐就是要求证这点,而她求证的方法就是不断挑战男生的底线:约会迟到,故意乱发脾气,只要对方在聊天时经常把妈妈挂在嘴上的,她很快就提分手。没有男生能够长时间忍受姐姐乖张的性格,即使姐姐不开口,有的人也主动说拜拜。爸妈急得整天唠叨,我就说:等遇到那个让她真正动心的,她什么毛病都没了。
　　姐姐遇到了让她痴迷的人,他是她的真爱,也是她的劫数。
　　姐姐在高中同学聚会上,再次见到了曾经的暗恋对象周桐。周桐已经是事业小有成就的装修公司经理,当他看到姐姐时,怎么也不相信这就是那个当初举止木讷一脸丧气的女生。他热烈追求姐姐,姐姐欣然接受,两人很快就进入热恋。也许是命吧,就在谈婚论嫁的时候,姐姐故伎重演,开始挑剔周桐太顾及家人的感受而忽略她的想法,唠叨发火,故意找茬吵架,有时还对周桐的妈妈语出不敬。终于,一直忍让的周桐灰心了,他提出了分手……
　　姐姐后悔了,哭着求周彤原谅。可惜太迟了,周彤态度坚决,而且很快就找到新的女朋友……
　　姐姐精神彻底崩溃,她疯了。
　姐姐的遭遇　　让我恐惧婚姻
　　姐姐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治疗了一年多才出院。我们对外人说姐姐已经好了,但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很心虚,因为姐姐回不到以前了。长期服用药物导致她发胖,像发面一样的胖。她不能受刺激,谁说话大声一点她就撕扯自己的头发,一副要发病的样子。有次电视里出现了打人的画面,她立刻旧病复发,先是又哭又笑,然后开始摔东西……
　　爸妈认为姐姐因为恋爱失败受刺激得的病,觉得姐姐结了婚就好了,于是张罗着给她找婆家。周围的人都知道姐姐的情形,谁也不愿意娶这样的媳妇,爸妈就托在建筑公司的舅舅给找个外地的农民工。结果就找到了张鹏,家是湖北的,来潍坊打工也有十年了。第一次见到张鹏,我差点哭了:又黑又瘦又矮,一张嘴说话,满口的黄牙……
　　但我爸妈坚持要姐姐嫁给他,就因为舅舅说张鹏老实正派还孝顺,挣点钱都寄回家里,自己非常节俭。爸妈隐瞒了姐姐的病情,不可思议的是,姐姐跟张鹏在一起时,居然表现得很正常。迅速的,爸妈带着姐姐跟张鹏去湖北订了亲,没用张家出一分钱,我们把姐姐嫁了出去……
　　新婚第一天,姐姐就犯病了。她脱光了衣服就往外跑,嘴里还喊着些不堪入耳的话。张鹏打电话把刚回家的我叫了过去,我们半夜里把姐姐送进了医院。那时的张鹏还算不错,一直陪着姐姐,哄她吃药,还给她洗脚。姐姐出院后不久便怀孕了,九个月后生了个男孩儿。月子里她又犯病了,而且病得厉害,竟然把来伺候月子的婆婆打得头破血流……
　　那次,张鹏对姐姐动了手,而且打得非常狠。我们忍了,毕竟姐姐先打了人家的母亲。张鹏的母亲带走了孩子,姐姐再次被送进医院。几年下来,要么姐姐犯病被打,要么被打得犯病住院。我们骂过张鹏,可他后来的一番哭诉让我们软了下来:要不是被你们骗了,给再多的钱我也不会跟她结婚的。我过的什么日子你们知道吗?我忙了一天回家连口热饭都吃不上,还得给她做饭洗衣服。她好的时候抱着我不停地亲,不好的时候掐我咬我,逼着我和她过夫妻生活,一晚上不让我睡觉……
　　我们都听不下去了,只好把姐姐接回家里。
　　两年了,姐姐的病时好时坏,我爸妈天天跟她耗在家里,连我也顾不上了。我呢,三十岁了还单着,给介绍对象的不少,追的人也很多,但我就是不想恋爱结婚。我的借口是工作忙,但我心里清楚,是父母当初的家暴和姐姐的境遇令我恐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