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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突然得病 我害怕她死掉 上周二,好友文利在电话中哽咽:我父亲脑出血,做了开颅手术后一直在重症监护室,气管切开了,头上身上插了好多管子。现在一个多月了,依靠机器活着。如果撤了呼吸机,人立马就没了,可如果不撤,活一年也是他,关键是我们家没什么钱。我很纠结,想到你母亲当年也是这种情况,你能不能给个建议…… 我心如针刺一样,头嗡嗡的,眼前发黑,像要虚脱似的。电话那边,文利在问:你怎么不说话啊?我定了定神,说:现在不方便回你,晚上再聊…… 文利的电话像冷不丁地被人撕下了包扎得紧紧的纱布,还未愈合的伤口一下子重新裂开,血淋淋的,钻心地疼…… 妈妈走了快一年了,她的死是一个黑洞,我竭力避免回忆,就是不想再次掉进去…… 妈妈是脑部大量出血,突然昏迷,被送进医院后,脑疝后期,瞳孔已经散了。医生在最短时间内进行了手术。六个多小时后,母亲被推出来,浑身插满了管子,脸肿得变了形。她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那时,我最害怕的就是母亲没了,她是我最亲的人,在我心里,她是唯一的亲人…… 我什么都不在乎 我只想救活妈妈 妈妈被送进医院后,医生让签字,我一直打不通爸爸的电话,只好哆嗦着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半个小时后他才回话,说正在签一个非常重要的合同,有什么事让我做主。 害怕愤怒急躁令我失去理智,我破口大骂:你还是人吗?你良心叫狗吃了?你要不马上过来我会杀了你信不信? 过了两个多小时他才到,然后面无表情地问:在手术室吗?能治吗? 我上前就想给他一拳,被小姨拦住了。小姨哭着说我妈病情严重,活过来的可能不大。看他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我一拳打了过去:如果我妈死了,你也别想活…… 他被我打蒙了,也被我扭曲的脸吓坏了,顾不得生气,连忙说:尽全力救还不行吗?我拿钱,我拿钱…… 小姨让他在十一楼等着,把我拉走了。楼梯里,小姨说:你不能把他惹毛了,还得指望他出钱给你妈治病呢。我清醒了,抱着小姨哭。我恨自己摊上了一个人渣父亲,更为妈妈不值:她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却落到如此悲惨的下场…… 爸妈的故事没什么新奇的,就是夫妻白手起家,钱多了后爸爸有了外遇闹着离婚,妈妈死活不肯,到妈妈生病前,他们已经分居三四年了。爸爸早在外面有了女人,据说还生了个女儿。我劝妈妈放手,可妈妈态度坚决:我不能把苦挣的财产拱手送人,只要夫妻关系在,将来家业就是你的。 妈妈本来还想为我争取公司股份,让我大学一毕业就进公司。可爸爸借口生意亏损,把公司转给了别人,拿着钱去了青岛。妈妈连气带恨,没多久就倒下了…… 从小到大,我亲眼看到母亲如何吃苦受累又备受屈辱,我不能让她含恨离去。一周后,妈妈转到了普通病房。头上插着好几根管子,裹满了纱布,气管被切开,也插上了管子,嘴里鼻子里是管子,尿道还是管子……触目惊心之后是撕心裂肺的痛。但我没工夫想别的,只有一个念头:让妈妈活着。 因为开颅手术后随时会有突发情况,我请了专业护工,自己在一边仔细看她怎样给妈妈化痰吸痰导尿,拍背擦拭按摩。没几天,我也学会了看仪器量血压,学会了观察妈妈细微的变化。 妈妈一直昏迷不醒,我就不停地跟她说话。十几天后,妈妈的眼皮会动了,我很高兴。可没两天,医生要我们缴费,说已经欠了两万多了。我很吃惊:不到一个月,二十多万就没了? 我给爸爸打电话,他说在广州谈生意,过两天回来再说。一周后,他来了,拿出了八万:就这些了,以后再缺钱,就卖房子吧。我说:家里四套房子,你卖了两套,奶奶住一套,卖了房子我跟妈妈住哪里?他什么都没说,冷着脸走了。 妈妈或许是有感觉的,他一走,她就出现异常,又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小姨说:别救了,这是无底洞,把你拖垮了不说,最后还是财尽人亡。同病室的人也都劝:这种病太吓人了,熬死别人她还能好好地活着,没意义,放弃吧。你已经尽了全力了…… 那时,我什么都听不进去,心想哪怕妈妈多活一天,付出什么代价都值得…… 接下来的日子,我把存款花光,当奶奶送来的一万块也没了时,我带妈妈回了家。 坠入痛苦深渊 我盼着妈妈快点死掉 我在母亲身边支了张行军床,二十四小时看护,生怕有一点闪失。 两个小时翻一次身,每天化痰拍背四次,按摩六次,擦洗两次,用料理机打流食喂饭五次,陪妈妈说话,放音乐给她听……出院后近一年,我每天都是这样过的。 这些看起来简单的事,天天重复月月重复,开始充满信心和热情,总觉得只要尽心护理,妈妈会好起来。但一个月过去,三个月过去,半年过去,妈妈依然是植物人状态…… 妈妈刚回家时,家里的亲戚和妈妈的好友还来探望,他们夸我孝顺,说家里躺个病人,一点异味也没有,还安慰我说妈妈一定会好起来。时间一长,除了小姨每周来两次,我见不到任何人。电视没交费不能看,在微信里看同学和朋友恋爱结婚各种晒,就很心酸,后来也懒得看了。我消遣的方式就是玩手游,不花钱的那种。除了买东西,我懒得出去,越来越自卑自闭,我再也不是那个开朗活泼的男生了…… 每天重复机械的动作,而妈妈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以前小姨会说:姐,你有福养了这么孝顺的儿子,你躺床上大半年了,脸色比我还好,你就疼疼他,快好了吧……后来,小姨就叹气:姐,你要是真疼儿子就快走了吧,建建也老大不小了,你不能把他拖垮了呀…… 整天听不到声音,见不到人,我觉得被世界抛弃了,除了钱,我想不起与这个世界还有什么联系。 妈妈出院后,爸爸又往我卡上打了七千块钱,然后就没了音信。小姨听别人说他带着同居的女人和私生女在青岛安了家。有一刹那,我恨不得去杀了他,但很快,我连想都懒得想了。 在妈妈的首饰盒里,我发现了一张六万的存折。那是我上大学时她存的,写的是我的名字。我取出来给妈妈买药,我俩吃饭,缴煤电水气物业各类费用。妈妈不能离人,我没法工作,我不敢想象花完这些钱后该怎么办…… 心烦意乱,愤怒,郁闷,胡思乱想,心灰意懒,暗无天日,渐渐的,我没了热情也没了盼望。有天洗漱,我从镜子里看到了一个眼神呆滞神情阴郁脸色灰黑的中年男人。那一刻,我差点崩溃了:我才二十四岁,怎么会是这副模样?如果妈妈再不死,我肯定会疯掉的,实在不行就跟妈妈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吧…… 当我在漆黑的深渊里无法自拔时,想起有位护工阿姨说:这话也许不该说,但真不忍心看你以后过得太难。我在医院做护工五年了,这样的病人见得太多,看着跟死人没两样,可活十年八年也是她。你太年轻,不能让她把你熬废了,要是有突发状况,我还是劝你放手…… 我有这样的机会,但我从没放弃:回家后妈妈两次肺部发炎高烧不退,我都打120把她送医院给救了回来。但一年半后,我居然盼着她发烧,还想着如果发烧就不送医院了。我被自己这罪恶的想法吓了一跳,觉得自己不孝,但这念头却时常出现,怎么也打消不了…… 小姨看到我没精打采,劝我把妈妈送养老院。我始终下不了决心。我觉出了自己的懈怠,每天只给妈妈翻两三次身,化痰拍背也开始敷衍,以前打流食用三种以上蔬菜,每天都保证有肉蛋奶,后来不再讲究营养搭配,厨房里有什么就打点什么…… 像妈妈这样的病,护理至关重要。之前我特别精心,妈妈身上连个褥疮都没有,人胖乎乎的,脸色红润。当我不再精心照顾后,她就像枯萎的花,身上的肌肉开始萎缩,眼也眍瞜进去了……可妈妈的生命力太顽强了,即使这样,她还是平静地活了一天又一天。而坚持了一年半的我,已经到了垮掉的边缘…… 去年夏天,小姨让我带外甥去云南旅游。只不过七天时间,等我回来,妈妈已经皮包着骨头,呼吸也很急促。我知道,这是没化痰的缘故,等痰裹住了肺部,人很容易窒息。 我跟小姨谁也不提送医院,我们都心照不宣地等一个结果。十天后,妈妈走了。我嚎啕大哭,不是心疼妈妈离开我,而是为自己的不孝感到羞愧自责…… 妈妈走后,我来了海南,我需要蓝天白云和艳阳高照来驱散身上心里的阴霾。 事情过去快一年了,但我总是刻意屏蔽那黑暗的阶段,因为至今我都没有走出阴影。我不知该怎样给文利答复,所以只好把自己的经历讲出来,让他自己做一个选择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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