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钟
　　年少时读《西游》,看到孙猴子闯龙宫,闹天廷,扫妖魔,神通广大,金光闪闪,神气活现,以为他是西游第一号。
　　后来,知道这猴子就是天生地养、野生野长、不在体制内而且不知经书何意、根本没资格取经的文盲草根一族,当不得取经首任——取经班上,他最多是个体育委员。
　　等我懂得了创业艰难、取经不易,明白了唐僧根正苗红、理想远大、十世修行、九九八十一难方得正果,又认为他才是《西游》第一号。不过,此后又产生了疑问,好像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名义上的傀儡男主角——虽然他是真实历史事件中货真价实的男一号(当然,也是独一号)——取经班上,他也就是个学习委员,最大不过是个班长。
　　再后来,也曾考虑过如来佛祖,这天上地下,唯他独尊,说他是一号当之无愧——毕竟,很多事都是一把手工程。可后来又一想,这一出西游大戏里,没见他做多少工作,好像不大合适做一号。再说了,苍茫宇宙,全是他的呢,也不缺这个一号。
　　可就是独独没考虑过她。以为这观世音菩萨就是个时隐时现、若隐若现、穿针引线、敲边鼓跑龙套的主儿。现在,重读此书,不由心生惭愧:原来是她,她才是《西游》真一号。
　　凭什么说是她呢?
　　小说中,取经任务自然是如来佛祖下达的,可是,唐僧在这头儿,佛祖在那头儿,中间隔着千山万水、千难万难,需要个迷渡慈航。
　　首先,她是佛祖钦点的取经项目经理,法人代表。
　　《西游记》第八回的盂兰盆会上,佛祖问谁去东土寻找取经人,观音菩萨道:“弟子不才,愿上东土寻一个取经人来也。”如来见了,心中大喜,道:“别个是也去不得,须是观音尊者神通广大,方可去得。”虽说是菩萨主动请缨,那也得佛祖钦准不是?
　　其次,取经的班子由她亲自组建。除了将佛祖亲自配备的袈裟、锡杖、一个紧箍等行头次第交付唐三藏外,还自己贴补给孙悟空三根救命毫毛(佛祖给她三个紧箍,她截留了俩,这也算是补偿吧)。
　　再次,她是整个过程的保护者。除了安排四值功曹、五方揭谛、六丁六甲等暗中保护外,遇有大灾大难,该出手时就出手。师徒们有了矛盾,还要亲自出面调停。
　　再其次,她还是整个过程的记录者、监督者和考核员。九九八十一难,少一难也不行,还要提醒佛祖补上——除了她,大概也没有几个这样心细、严谨的主儿。
　　最为有趣的是,她不仅派自己的坐骑金毛吼和自己莲池里的金鱼下凡,关键时候还亲自上场客串,伙同文殊、普贤、骊山老母四圣,化为林间美女,以财帛、美色,试探唐僧师徒取经的决心——为了取经大业,也是拼了。
　　如此看来,这个一号确也非她莫属。可是,《西游》真一号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佛祖的解释,说她神通广大,可是仅仅这一个理由,好像没有说服力。若说神通广大,燃灯古佛、弥勒菩萨、乌巢禅师、灵山接引佛祖这几位好像还在她之上,文殊、普贤这几位也可与她比肩。
　　那是什么原因?
　　一个是机缘巧合,佛祖讲话时她正在现场,赶上了。这也正应了那句话——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历史,很多时候就是巧合。时也?运也?命也?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据说,观音菩萨有三十二相,而且她本是男身,却常常化身女相,男人眼里是女人,女人眼里是男人,各种场合都不尴尬,这也是方便法门之一吧!
　　不过,女性的伟大,确实常常胜过男性。我想,佛教传至中国,发扬光大的地方很多,创造之处却有两个:一是出现了本土化的禅宗,二是把观音这个男神变成了女神,所以才会有“家家观世音,户户阿弥陀”的盛况。
　　在一个男权社会里,偶尔出来一个品学兼优、美丽端庄的单身女神,其受欢迎程度自然不言而喻。这一点,在世界范围内都是一个普遍规律。中国的女娲、嫦娥,希腊的雅典娜、阿弗罗狄忒,但丁的贝阿特丽采,甚至是托尔斯泰的玛丝洛娃。
　　说到这里,没有丝毫造次的意思,观音菩萨就是观音菩萨,常人与她比不得,其他的佛、菩萨也与她比不得——这是另一种神通。且看她的称号吧,或许能够看出端倪: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这世上,还能有什么胜过慈悲呢!
　　除了她,谁能当得起《西游》真一号。没有她,真真是去不得西天、取不来真经。要不然,这个草台班子早就散了。
　　佛祖就是佛祖,说话好含蓄!让我们好一番费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