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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齿菜的齿,不在大马的高头里,而在土呛呛黑黝黝的大地的牙床上。这里的“齿”,自然是一种形似马齿的草叶,一种青嫩温软的草叶,我却把它比喻成大地的牙齿,千万倍地放大了它的马面。 这么多这么嫩的齿,是要把满世界白白的月光咀嚼成一地莹莹的朝露吗?就是这些柔柔的嫩嫩的齿,只有它们,啃得下酷暑硬邦邦热辣辣的毒太阳。 马齿菜,贴着根搭着土 马齿菜是一年生草本植物,常见野草。既然常见,就意味着它跟普通的野草没什么两样,就像一个干净净的女婴,从一个湿漉漉的地方冒出来,轻轻伸展着两只绿嫩嫩的小肉手,想让远天的白云也能看见它的可爱,左一瓣嫩绿,右一瓣绿嫩,心慌慌的,看着自己的衣衫越来越绿,绿成清爽爽的少女,一心一意地织着锦绣着绿,一瓣又一瓣,绣出一个锦簇来,就像举着烛光的无数只环绕着的手,锦簇的中心点缀上三五朵小花,簇拥成花团,这就是一个花团锦簇了。 和其它的野草一样,马齿菜不止一个名字。马荠菜、瓜子菜、麻绳菜、太阳花、长命草、死不了、五行草,这些名字成了马齿菜肥厚多汁的叶子,翠绿而又脆甜的叶子,美轮美奂地搭建起马齿菜丰盈端庄的全株。 马齿菜的这些名字是有年龄的。春末夏初,它的茎叶鲜嫩嫩的,圆润的茎纤细,青绿的叶就是一些胖嘟嘟温软软的手指肚,不忍心碰的,一碰,叶脉里都会流出几滴酸软的液体来。手贴过去,贴着根,搭着土,轻轻捋一把,就是一捧温香软玉。 马齿菜,夏可采冬可食 这时节的马齿菜是要捧着的,捧到清的水中细细地洗出一个青的嫩,搁在热的锅里疾疾地热出一个清的爽,那肌肤紧致细腻,堆到盘子里,那种红润鲜嫩,就叫秀色无边,细盐陈醋赶热闹,姜末蒜泥来扎堆,这青菜就是众星捧月的大明星。 “苦苣刺如针,马齿叶亦繁。青青嘉蔬色,埋没在中园”(杜甫《园官送菜》),叫一声马齿菜或瓜子菜吧,这名字包含着一个青青的春天。 古人不鲜食马齿菜。明朝散曲家王磐有一本专门为野菜留影的书,叫《野菜谱》,书中野菜上图下文。关于马齿菜,他说入夏采,沸汤热煮,曝干,冬食。楚地风俗,在元旦这天,要吃马齿菜,南方等地至今仍有春节吃马齿菜包子的习俗。 夏蔬冬食,很有乡野生活香远悠长的味道。“人多采苗煮晒为蔬”(《本草纲目·菜二》),李时珍用文字的方式保存着这一古老的行为,这种把目光越过夏天投向后世的行为。
马齿菜,不争风不夺雨 草木一秋,如同人活一世,都是命。马齿菜又和别的草不大一样。别的草一窝蜂的往春天赶,熙熙攘攘,你推我搡的。马齿菜却显得木木的,草堂春睡足,它依然按照古代的时间迟迟醒来,在春天的末梢挂几片淡淡的绿叶,不争春风,不夺雨水。 等收割了小麦,大地没了遮拦,露出娇小青绿的玉米苗,太阳的光线直戳戳地刺下来,往嫩的植株里扎,向硬的沙砾上钻,玉米苗们耷拉了脑袋。别的草早已干瘪瘪的,独有马齿菜流露着这酷暑旱田里一些艰难的水色,它暗红得有些深刻的茎,平铺或者斜出,都是一根根大地的水柱,仔细看那倒卵形的叶子,真的在动,像许多小小的汤匙舀着一勺勺清风,在喂养着干焦焦的田野。 这个季节的马齿菜,让人焦急的心里多了一些踏实,有马齿菜活着,大地就不会叫人绝望。在别的草拼命蹿高或者竭力蔓延的时候,马齿菜始终是贴着泥土铺散,贴近着泥土里的养分,它懂得如何添肉蓄膘,把扁平的叶子加肥加厚,顶端圆钝,使得整片叶子看上去就是一个蓄了水漾着绿的小湖,湖的三面还镶了暗红的边沿,一片片都是精致的不得了的形态。 那些管状的茎株,因为内里汁水充盈的缘故而显得外表红润有光亮,它的分支像血管一样四处延伸着,并且,在阳光最为强烈的午后,枝端盛开着一簇簇黄花,与太阳构成对视和对话,逼视得太阳下山了,金黄的小花们则合拢眼皮,盖上薄薄的夜色,歇息,等待第二日午后的灿烂。 马齿菜,五行草 长到盛夏的马齿菜,有着旺盛的生殖力,它可以繁衍出许多东西,绿肥的叶,红润的茎,金黄的花,还有祈盼和希望,祈盼玉米棵在一片片墨绿中顶着深红的头巾,怀抱黄灿灿的米。说白了,它就是一种草,坚忍而又顽强,是“死不了”,“太阳花”,“长命草”。 秋九月,爽爽的季节,马齿菜托着一些圆鼓鼓的果,果的盖“啪”的一声开了,果的底像一只往里收缩的手掌,手窝窝里捧着一堆小小的黑黑的籽粒,芝麻籽那般大小,比轻的风还轻,比细的雨还细,比黑的夜还黑,比亮的光还亮。 马齿菜结籽,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到齐了,青的叶,赤的茎,黄的花,白的根,五色俱备,这叫“五行草”。全草可以入药,据说可治百病,像一个老中医,能把一把草药开出一个博大精深来。 马齿菜可捣汁外涂,可煎汤熏洗,可煮粥淡食,可熬药内服。这不是神药吗?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能不神吗?一棵草生在土里,长的叶肥嫩多水,茎株是木,托举着一簇簇小小的焰火,燃放在那个金色的秋天。
文/刘学刚 图/蒲国华 【马齿菜】 学名马齿苋,马齿苋科马齿苋属一年生草本。茎下部匍匐,平卧地面。叶小,长方形或匙形,倒卵形,上面深绿,下面较淡,边有薄翅。花簇生顶端,黄色,卵形,顶端长而尖细。蒴果横裂,种子黑色,扁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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