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芸
　　从我家往东走,有一个小公园和一个菜市场。
　　菜市是个早市,夏天,借着天光刚刚能数清秤杆上的斤两,摊贩们就来了,快八点时,他们不情愿地匆匆收摊,因为城管马上要来。小公园与早市隔道相望。每回早晨去公园,对面那嘈杂沸腾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总让我不能不特意地投过去几眼。
　　摊贩们摆出来的蔬果大多是自种自销,就眼前守那一小堆,三捆韭菜,八穗葡萄,一筐茼蒿。有一回,我看到有个白胡子老头儿,用挺大的三轮车厢空荡荡地驮了五个老番瓜来,表皮干燥粗糙,但内行一看就知道这叫好吃不中看。一溜两行的小菠菜、吊黄瓜、紫蒜头、麦黄杏儿,带泥沾露,承接它们的,往往是一长条或黑或白或棕的毡布。由于毡布早被果皮菜叶子染得斑斑驳驳,倒有了老画布的意味。当我经过一个苹果摊时,那抹了胭脂红的果子的底下铺着的毡布是灰紫色,我不由在心里惊呼,真像一幅色彩明丽的静物油画!
　　我拿出手机想为这些美丽的蔬果拍照。一路走过,摊主都是一副随便你的淡然神情。只有一个年轻妇女,看我举起手机,一下子把个塑料袋子盖到她的菜上,说“别照哈,俺不用你照”。笑问为什么,她闷头答不为什么。也罢,尊重人家,毕竟菜不是咱的。菜市最南头,有位老太太在卖羊角蜜。因为有了先前的挫败,我有点讨好地跟她说我想拍个图,她用手挡我一下,弄得我心里立时升腾起一丝冒犯的愧疚感。可接下来,但见老太太开始认真地摆弄她的瓜,她把它们一个个排好队,然后在瓜堆一角搭上个带绿叶子的蔓儿,端详端详,抬起头,郑重其事地对我作了个开拍的手势,像国际大片导演,我简直受宠若惊。
　　还有一对中年两口子,卖桃儿。刚摆开摊子,有人问多少钱?女人答:“四块五。”人家走开。又有人来问,同样走开。如此三番。再问,“四块”,接着卖了三斤。女人指挥掌柜的,到里头看看去。我没听懂言下意,可人家男人明白,起身向菜市深处走去。不多会儿,回来了,跟女人汇报,整个市场就三两个卖桃的。女人看起来高兴了,再有人问价,答:“四块五。”
　　我们急于读一些书,比如市场经济学,可哪赶得上现场体验来得透彻又过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