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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画有多了不起? 杨先让是这样说的。上世纪80年代,他率队“走黄河”,就是想看看中国的民间艺术到底什么样。当他走完了,也明白了,在民间艺术深厚而丰富的艺术体系中,年画是压轴戏。 民间艺术丰富多彩 传统年画是压轴戏 民间艺术是五千年中华文化演进的缩影,是时间赠予我们的礼物。 在“剪纸之乡”高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很多农村妇女都会剪纸。一把剪刀一沓红纸,巧手一翻纸花飞舞。冬天没有农活的时候,她们在炕上一剪就是一天。人们借以纳吉祝福、怯邪除恶。莫言说:“我的故乡不仅跟我的成长有关,也跟我的文字密切相关。这里的泥塑、剪纸、茂腔等民间艺术和文化一直在伴随我成长。”莫言还曾专门回乡收集过剪纸、泥塑。民间艺术对人的影响如此深远。 通过“黄河十四走”,杨先让认识了民间艺术这个庞大的造型世界,记录挖掘了包括剪纸在内的民间艺术瑰宝。 在青云山年画馆,张殿英拿出一块家传的纸牌。“走黄河”之前,杨先让曾以为这种传统的民间娱乐品已经绝迹。他说,纸牌的人物造型,全国各地都不一样。有的是抽象派,有的是野兽派,有的是现代派。“外国有这派那派,中国的民间早就在这派那派了”。他一边赞叹造型的精彩,一边为中华民族的创造力所折服。 中国的民间艺术是没有专利的,从年画产地遍布可见一斑。据张殿英介绍,老潍县的惯例是年画“专利”三年,艺人创作出一幅年画来,自己印三年,三年之后谁都可以用了。有的地方连一年都没有。大家随便拿过来加工一下,就成了自己的了,慢慢也有了各地的风格。 杨先让说,民间艺术的创造者认为阴阳相交而成万物,万物有灵,对大自然是“神”一样的崇拜。四大古国的其余三个,文化传统全部断裂了,只有中国的传统文化延续到现在,民间艺术的凝聚作用不可或缺。“正是这种典籍不存、正史不论的民间艺术,在很大程度上成为支撑一个民族的元气。” 1989年,走完黄河后,杨先让意识到,“年画是民间艺术的压轴戏——它补充和扩大了传统民间美术的表现领域,突破了传统民间美术中用单一的符号象征观念的局限,使中国的传统民间美术从整体上达到了真正作为造型艺术所应该具有的表现范围和境界”。 热爱坚守加执着 民间艺人多悲苦 不只民间艺术让人吃惊,艺术家们的精神更令人吃惊。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成为民间艺人,他们的骨子里烙着“民间”两个字。 在陕西旬邑一座破窑洞里,杨先让见到了“剪花娘子”库淑兰。库淑兰家徒四壁,一生坎坷。她的作品却没有一点悲苦,全是欢乐。她一边唱歌,一边把自己剪进里面,新娘是她,仙女是她。“库淑兰的作品,已经从传统民俗剪纸进入了偏重纯审美的艺术创造。”产生一个民间艺术家不容易,杨先让称她是“民间的梅兰芳,民间的齐白石。” “马蒂斯看到库淑兰的作品也要五体投地的。”杨先让说,出版库淑兰的作品时,他说了一个要求:“毕加索、马蒂斯什么规格,库淑兰就是什么规格。书出版得特别好,可老太太走了。” 中央美院成立民间美术系后,杨先让请杨柳青年画艺人王树村去讲课。“文革”时期,王树村抢救珍贵木版20多箱。就是这个在“除四旧”时不顾个人安危的人,却不敢给学生们讲课。见过了太多人被批垮、斗臭,他特别怕自己说错话,怕挨整。“太难了,民间艺人都很伟大。”杨先让说道。 民间艺人来自田间炕头,他们对艺术的爱是发自内心的。杨先让说,老师李苦禅经常把“作画要像玩儿一样投入”挂在嘴边。“这就是喜欢,不把它当‘营生’干。”杨先让学着李苦禅的山东腔重复了一遍。 民间艺术日渐消亡 如何留存面临难题 王树村在《年画史》中写道:“卖画的一出现,就是春天到了。穷困的家庭没有饼糕给孩子们,买张年画儿童也很喜欢,它又可以使草堂柴门增加色彩。” “有钱没钱,买画过年”,张殿英说,过去,谁家要是不买年画就不算过年。如今,过年不再贴年画了,市场上还出现了价格低廉的胶印年画以次充好。木版年画的蛋糕又被切走一块,年画卖给谁?收藏的需求也微乎其微。 杨先让说,1956年到陕北时,看到姑娘们就像舞台上的演员,大辫子,穿着蓝花衣服,漂亮得很。现在再去看看,和城里人一样了。“生活变了,这就是民间艺术的处境。”传承人在,民间艺术就活着;没了传承人,民间艺术就随之消失。 民间艺术的自然消失像潮水一样,留存成为难题。张殿英说,现在我们以一种艺术形式来研究年画。手工文化或许可以给年画提供一个出路,至于到底怎么去发展手工文化,他还没摸出头绪。 现在有些人反对民间艺术,看不起民间艺术。杨先让说:“是我们呼喊得还不够,杨先让‘嚷’得也不够。”然而,也有一些迷恋它的人。他在美国的朋友买了《黄河十四走》,说是想看看老祖宗留下来的传家宝。“现在我们把民间艺术作为文化来抢救,学习一点、理解一点,就像我们理解孔子、孟子一样,用他们的学问来拾起今天的生活。” 杨先让说,再“走黄河”,见了这么多老朋友,很值。中国的民间艺术是一部血泪史,同时又丰富多彩,值得研究。“不只是年画,多着呢。深爱民间艺术的人,需要相互支持,相互鼓劲。民间艺术深远得很,需要大家共同思索。”此刻,记者的脑子里蹦出了黄永玉的话,“在这个狗屁唠嘈的混账时代,我捡到了一个宝贵朋友,就是杨先让。” 毕加索从非洲民间的木雕汲取灵感,搞出了立体派。中央美院最初创立民间美术系的目的之一,是从民间获得养分,培养更全面的中国画家。民间美术系没了,可我们还是怀着期待,期望不远的将来,有人可以在民间艺术土壤中吮吸、陶冶,创造崭新的更富有民族魅力的艺术。 未来,朝向希望这一面。 文/图 本报记者 马慧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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