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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立文 物质短缺年代,实物比钱珍重。在农村养只母鸡下蛋可以换钱,贴补日常家用;养头猪过年出了栏,就可以过个好年,鸡、猪就是那时农民的银行。 那还是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我刚上学。家里穷的叮当响,赶上春旱,家里准备的饲料都被两口半大猪吃光了,猪正是长膘的时候,父亲推着独轮车,要去县城赶集买些地瓜叶,让我跟着看车子。 两口猪是我家的银行,更是一年生活的指望。母亲和弟弟的病要去青岛看医生,屋子夏天漏雨也要修,营养不良的我,宁愿少吃一口也要一个新书包,因为班里就我一人是用母亲缝的碎花布书包。我高兴地穿上过年的衣服,跟着父亲去赶集。 到了集市,只有两三份卖地瓜叶的,质量还不太好,却都比往年贵很多,父亲带的钱不够。就是少买点地瓜叶,回家再掺着草料喂猪的钱也不够。原巴望中午父亲能给我买个高密炉包解解馋的。回家的路上,我阴沉着脸,跟在推着空车的父亲后面,无精打采地走着,父亲低头推车,默不作声。 等到了村河畔上,望着河干涸见底,父亲长叹一口气,回头看看我跟上了没有。我忽然看到父亲的眼里含着泪水。“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事”。 那一瞬感觉,家里的顶梁柱倒了!忽然,我觉得心里有一股热血上窜,好像一刹那间长大了,我必须要保护母亲和弟弟。我紧走几步,抬起头,坚定地对父亲说:夏天就要来了,草很快就茂盛起来,我下了学就去割草,一定能接济到新地瓜叶下来。父亲看了我一会儿,点点头。 以后,每天不管多晚,我与父亲都要割一筐草带回家,让拖着病身子的母亲剁碎,用水泥缸沤着,再掺点麦麸喂猪。两口猪带着我们的希望,一天天长着。 有一天,我看到其中一头猪瘸着腿抢食,开始以为两头猪打架了,后来发现不对。母亲说猪身上生了蜱,就是壁虱。蜱常寄宿于牲畜等动物皮毛间,不吸血时,干瘪如绿豆般大小,也有极细如米粒的;吸饱血液后,有饱满的黄豆大小,大的可达指甲盖大。 母亲说蜱能把猪腿咬断哩。我赶紧去查看,发现瘸腿猪的内肘果然有一窝蜱虫,令人直起鸡皮疙瘩。我捏下一个大的,用石头砸,只听嗤的一声,蜱肚血飞溅,这可都是猪身上的血啊。 村赤脚医生说消灭家畜体表和畜舍中的蜱虫,可喷洒敌百虫、敌敌畏等杀虫剂。但家里买不起药。母亲告诉我,蜱虫用石头砸不死,要用火烧。我就把蜱虫一个个剥下来,放进火柴盒里,扔进正在烧火做饭的炉子里,听蜱虫在火里“哔哔啵啵”地响。为猪消灭了害虫,我心花怒放,感到希望更近了。 以后,有空我就给猪抓蜱虫,两头猪长得膘肥体壮。年底卖了猪,只给母亲和弟弟看好了病,钱就花光了。 我再也没提过要个新书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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