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翠香
　　在我印象里,父亲一直严厉有余慈祥不足。
　　我是家里的独女,按说,父母应该娇惯得很才是,况且,母亲身体瘦弱,加上月子里遗留下的顽疾,不能再有育出。但从我记事起,父亲就让我学习烧火做饭,且是生炭火炉子；放鹅捡柴,打草摸鱼。
　　有一次,我禁不住诱惑,在瓜果市趁人不备偷拿了一个甜瓜,还没稀罕够,更谈不上品尝就被父亲抓了个正着。我心虚,一边往外跑,一边回头看,我一扭头撞到了墙壁上,额头生疼,眼泪刷就下来了,却不敢哭出声。最后,父亲带我寻了半个瓜果市才找到卖瓜人,给人家赔礼道歉,父亲最后掏出两毛钱买走了那个早已被我捂热的甜瓜,并告诉我:不可偷拿别人的东西。
　　等我长到八九岁的年纪,生产队里秋天播种,我便和那些半大小子一块儿干活,在这些小身影里,只有我一个女孩子。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我高中毕业成为村里的民办教师,正赶上土地实行承包责任制,父亲是村里出了名的种地能手,也便顺理成章地承包了很多地。那时种地缺肥,肥力不足,收成就会微薄,“人哄地一时,地哄人一年”。好在,我在父亲的教导下早已学会了沤肥。我沤绿肥认真、细致,肥包很是好看,连对农活挑剔的父亲也会露出赞许的目光,说我干的活像他的复制品。这是父亲对我最高的褒奖,尽管很少,依旧欢喜好久。
　　土杂肥加上适量的化肥,使我家一亩的收成比一般家庭多出三五十斤——那也是很不错的富余。我推着满满两篓子土杂肥健步如飞、不摇不晃,那些小伙子紧追慢赶,依旧被我落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只有这时,才看到父亲一脸的欣赏和笑意,还有一份浅浅的满足。
　　“你有点心狠,女孩子哪能这样折腾?别把孩子累坏了。”别人都不理解,而每次父亲都笑笑,戏说:“我家尽管是女娃子,但是干活胜似男娃,能文能武来!”我原以为父亲是因我是个顶不起家的女孩儿而不喜欢我,故意为之。后来从母亲嘴里得知:在我每个看机器的夜晚,父亲远远地蹲成一团黑影；把我扶起的弯曲地垄重新起直……
　　随着我渐渐长大,心里面便有暖意慢慢滋生开来,我终成了别人羡慕、父母喜欢的样子。也终于明白父亲说的“惯子终不孝,肥田收瘪稻”的俗语。每每有人夸奖我孝顺、聪慧、能干有主见的时候,父亲不苟言笑的脸很自然生动起来,我心里便泛起层层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