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潍水之战是楚汉相争的历史转折点,也是韩信等人命运抉择的重要关头。若把它比作一场气势宏伟的戏剧,那么在这个戏台上,作为主角的韩信固然光彩夺目,但配角蒯通的表演也相当精彩。蒯通,其实不只是辩士,还是政治策划师,战略军事家。如果韩信听了他的话,潍水将会改道,历史亦将重写。 韩信蒯通“潍滨对”,“鼎足三分”是泡影 武涉怏怏地走出潍水之滨,回去向项羽复命。他前脚刚走,蒯通便求见齐王韩信,献出一个宏伟的规划。 说到蒯通,班固所写《汉书》提到:早在原齐王田荣密谋举兵背叛项羽时,蒯通曾与齐国处士东郭先生、梁石君一起蹲过监狱,后相与隐居深山。此外蒯通还有个好友,就是秦术士安期生。安期生琅琊(今诸城)人,据说是仙化的“真人”,有一千多岁,卖药东海边,受过秦始皇的接见(《汉书·郊祀志》)。秦朝末年,蒯通陪同安期生找到项羽,冀望能辅佐他干一番大事,但话不投机,“(项)羽不能用其策”,只好怏怏而归。后来项羽醒悟,想封他们官职;可是两人拒绝接受,然后分别消失于江湖。 蒯通认为韩信举足轻重,而刻下又是关键时刻,就想用特殊的法子来实现抱负。进入齐王大帐,他对韩信说道:“在下学过相人之术,颇知人之贵贱在于骨法,忧喜在于容色,成败在于决断。以此参之,万不失一。”韩信问:“先生相我如何?”蒯通请韩信屏退左右,回答:“相君之面,不过封侯,又危不安;相君之背,贵乃不可言!”接着滔滔不绝,开始纵论天下大势:“天下人发难抗秦之初,俊雄豪杰登高一呼,立即聚到一起,如云兴雾涌,鱼鳞杂遝(tà),熛(biāo,火焰)至风起。当此之时,忧在亡秦而已。今楚汉分争,使天下无罪之人肝脑涂地,父子骨骸暴露原野……” 这番精彩的说辞,司马迁用了一千余字,其核心意思与武涉竟不谋而合: “当今两主之命悬于足下。足下为汉则汉胜,为楚则楚胜。臣愿披腹心,输肝胆,效愚计,恐足下不能用也。诚能听臣之计,莫若两利而俱存之,三分天下,鼎足而居,其势莫敢先动。夫以足下之圣贤,有甲兵之众,据强齐,从燕、赵,出空虚之地而制其后(出兵收取刘、项后面空虚之地),因民之欲,西乡(同向)为百姓请命,则天下风走而响应矣,孰敢不听!割大弱强,以立诸侯,诸侯已立,天下服听而归德于齐。案齐之故(根据齐国故地),有胶、泗之地,怀诸侯之德,深躬揖让,则天下之君王相率而朝于齐矣!盖闻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愿足下深熟之!” 但可惜,韩信的回答却是:“汉王遇我甚厚。载我以其车,衣我以其衣……乘人之车者载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吃人家饭的人就应该为人家卖命)。吾岂可向利背义乎!” 蒯通推心置腹地说:“足下自以为与汉王友善,欲建万世功业,窃以为误矣!”他举了常山王、成安君原系刎颈之交,后来却成为仇敌,大夫文种、范蠡助勾践称霸,却落得或死亡的事例,告诉韩信“野兽已尽而猎狗烹”的道理,让韩信牢记“勇略震主者身危,而功盖天下者不赏”的教训。他认为现在韩信恰恰是最危险的时候。 韩信听了心有所动,但很踌躇。向蒯通表示感谢:“先生且休(息)矣,吾将念之。” 几日后,蒯通不见韩信来请,颇感失望,但仍抱有一线希望再次劝说韩信:一个善于听取意见的人,定能预先见到征兆;遇事反复考虑,方能掌握成功关键……当机立断是聪明人,迟疑不决一定坏事。常言说,“猛虎爪牙足以伤人,但因犹疑不用而被人擒获,反不如小小的蜂虿,能以尾部的蜂刺螫人”。“夫功者难成而易败,时者难得而易失也。时乎时,不再来!愿足下详察之”。 这般“大声疾呼”仍无效果,蒯通顿时心里透凉,打算赶紧离开,为了不给自己招致灾祸,他佯作疯狂,又冒充“巫者”,走了。 垓下之战天下定 韩信改封淮阴侯 汉王四年(前203)十二月,楚汉最后的决战在垓下(今安徽灵璧南)展开。韩信率三十万兵,独当一面。韩信部将孔熙居左,陈贺居右,刘邦随后,绛侯周勃等又在刘邦之后。楚军因为潍水之败,实力大损,原先对汉军的优势已转为劣势。目前项羽能召集的兵士充其量不过十万。汉军将楚军重重包围,“四面楚歌”……汉军骑将灌婴率部追到东城,项羽在乌江边自刎。灌婴部吕马童等五卒分得其尸,因功皆封列侯。持续六年之久的楚汉战争终于落下大幕。 韩信本是垓下之战的汉军主帅,功勋无人堪比;但他战袍上的汗水尚未干透,即被刘邦夺去兵权。翌年正月(距垓下大战结束没有一月),韩信联合其他诸侯王英布、彭越等上疏劝进,刘邦在洛阳登基称帝,大封功臣。在南宫的庆贺盛宴上,皇帝很动情地说:“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张良)。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饷,不绝粮道,吾不如肖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 话音刚落,汉皇却以“韩信习楚风俗”为由,将其改封楚王,都城下邳。没过几天,韩信又被人告以“谋反”,莫名其妙地遇上了大难。《史记》生动记述了汉皇采用陈平之计,以巡视云梦泽为幌子,诱使韩信前来拜见,却突然令武士将其逮捕,双手绑缚,塞进后车,押回洛阳。但到底谁告发的?有何罪证?司马迁没说,估计没什么真凭实据。而当韩信暗叹“天下已定,我固当烹”的时候,怪事又来了:汉皇不经审讯,竟赦他无罪;虽则无罪,但却降封为淮阴侯。韩信便回到他的家乡去了。 韩信是知恩图报的人。他到了楚国封地,马上去寻找几位故人。先找到当年给他饭吃的漂母,赠送千金以为酬谢。又找到下乡县南昌亭长,赐给一百个钱。最后找到曾经侮辱过自己,让他从胯下爬过去的恶少。恶少吓得不行,以为楚王会报仇拧下他的脑袋;却不料,韩信不但没杀他,反而任命他担任巡城捕盗的武官。 韩信并不愉快。他知道皇帝对自己的才能既怕又恨,故惴惴不安。生怕惹事生非,常托病不上朝堂,也不随从皇帝出行。一天到晚闷闷不乐,胡思乱想。想到周勃、曹参、灌婴之辈,过去都在他麾下,而今蹿升上来居然跟他地位相等了。 他对皇帝的宠臣樊哙也颇为不齿。樊哙随沛公起自草野,“鸿门宴”上救过刘邦的命,且是皇后吕雉的亲戚;即便如此,韩信仍瞧他不起。有一天,韩信因事到樊哙家,哙卑躬屈膝,恭恭敬敬,甚至自称为“臣”:“大王肯枉顾寒舍,真乃是臣的荣幸啊!”但这更让韩信叽笑:“瞧我这辈子混的,居然和樊哙这等人平起平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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