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的清晨,在朦朦胧胧的睡意中妻子的手机响了,她略显不耐烦地摸过手机,里面传来儿子的声音,说是有女朋友了。妻子提起了精神,洋溢着一脸的喜悦。
　　儿子远在千里之外工作,一年中和我们相聚的时间只是春节期间那短暂的一周。好在通讯便利,身虽远,交流不断。
　　母爱是神圣的,同样,孩子深爱母亲。　
　　儿子往家打电话,总是给他的母亲,我偶有他的电话,他总是说:“老爸,我妈怎么关着机?”
　　我知道,孩子不是不爱爸爸,但和自己的妈妈相比只能是其次。
　　妻子放下手机,瞅着我的脸,猜着我的心思问我:“今天若没有别的安排,回家看看咱娘吧。”
　　我认真而又感激地看着妻子,我知道她说的“咱娘”是我的老母亲。因为我的岳母远在济南她的另一个女儿家中。
　　早饭后,妻子买了娘爱吃的食品,我们一起回老家。
　　停好车,看到老娘在门前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搭在凉棚上,用昏花的老眼打量着我俩。不是我俩来的太少娘不认识,而是82岁高龄的娘耳聋眼花,和她语言交流必须大声喊。
　　看到老娘满头银发和那佝偻的身躯,我的眼泪在打转。
　　娘,您这一辈子太不容易了。作为儿子永远忘不了您的恩情。
　　我的童年不幸,在我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时候,病魔使四十几岁的父亲带着满脸的牵挂永远地走了。我永远不会忘记父亲那死不瞑目的双眼。
　　当时正值“文革”末期,娘偷偷哭干眼泪,拉扯着未成年的我们,不知疲倦,呕心沥血,艰难度日,度日如年。
　　在几个孩子中,我是最让娘不放心的,时代造就了我桀骜不驯的脾气,尚在小学的我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虽然我自认为是为了“正义”而战,但吃亏的多数是我。可是我那种不服输、倔强的性格,“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气势,也确实使那些公子哥们心存胆怯。
　　为此,我的娘,除了用柔弱的双肩撑起一个风雨飘摇的家,还得每每向我闯祸的人家陪不是。我的身上也留下娘那无数“无情”的巴掌,我不会忘了娘边打我边流泪的痛苦表情,回忆起来,像针刺我的心。
　　“拨乱反正”以后,当娘听别人说以后上学不用推荐了,凭自己的本事,便把我叫到跟前,摸着我的头说:“大喇叭里广播,以后考学凭真本事,你往后好好读书吧。”我抬头望着满脸沧桑的娘,我从她期盼的眼神里,读懂了她的心,牙咬着嘴唇,不说话,一个劲地点头。
　　生活的重担使娘这个旧社会过来的小脚女人不堪重负,但为了这个家,她默默承受着。当一张张奖状贴满被烟火熏黑的屋内时,娘露出了少有的笑容。
　　那时家里没有电,我在煤油灯下弥补着曾经荒废的学业,娘陪在身边做着她永远做不完的针线活。我知道那是娘怕我寂寞在陪读啊!
　　竞争是惨烈的。初中毕业后,我的家庭现状只能允许我报考尽快能自食其力的中专,当时庄户孩子“考饭碗”是主要的,尤其像我这样的家庭。但我还是以几分之差被高中录取。
　　我瞒着娘,藏起别人看来值得骄傲的录取通知书——那是我母校当年唯一的一张重点高中录取书啊。
　　我又复读。娘知道内情后,没有责备我,从她的眼神中透着遗憾。她和别人说,是她耽搁了我。
　　娘,您不用内疚,您够累的了,我不能在您已经透支的生命里,再加上一副担子。贫困的家境是我学习上的动力,娘那精神上的鼓励虽然无语,在我心里化为无穷的力量。大爱无言。
　　天道酬勤,一年后,我终于考上了,捧上了所谓的“铁饭碗”。参加工作后,工作单位不断变换,单是搬家就达到七次之多。离家远,交通不是那么方便,回家看娘的次数自然就更少了。
　　妻子给娘买了手机,娘喜得合不拢嘴。尽管她一次也没用过,因为她的耳朵几乎什么也听不到,只因妻子在那手机里存上了我一家三口的相片。
　　娘,当我第一个女朋友到咱家嫌咱穷,说您不要干净。我火了,含着泪说:“我不允许你挑俺娘的毛病。”因为她老人家一辈子太不容易了。我宁愿打光棍也不要嫌弃我娘的媳妇。您为此不知是难过还是别的,您哭了。
　　娘,我从您昏花的眼神里,读得出您是多么盼望我们常回家看看,但每次回家,您总是说:“怎么来的这么勤?”是责备还是喜悦,儿子知道。
　　娘,您的儿子在外打拼三十年,虽不能给您带来荣华富贵,但心里知足。俺的单位像一个其乐融融的大家庭,知足心常乐啊。
　　娘,我儿时的不懂事,您说早忘了,我知道您那是故意掩饰儿子的缺点。您曾经当着我的面,对我儿子说过:“这孩子比他爸爸省心。”
　　娘,您真的老了,好在我离您近了,哥、嫂、弟、弟妹对您照顾得那么好,我放心,但您总是放心不下我。　
　　娘,我家您来的太少,您说,楼房不方便,这个是真的,这里面包含着您对老家的热恋。
　　您只是一次病重的时候,突然对我哥哥说要到城里看看我住的地方,您是怕在生命的余辉里,不知道儿子除您之外的另一个家。
　　我把您接来,背您上楼,我眼睛湿润了,因为三十多年来我第一次背您。您瘦弱的身体很轻,但我的心很沉重。娘,我愿意就这么背着您一直走下去,因为我爱您。
　　您在我这里住了一段时间,旮旮旯旯瞧了个遍,自言自语一个劲儿地说“极好”。康复后,急着回家,因为那里有您太多的挂念。
　　您在老家的日子里,周末我就和妻子去看望您,儿子从外地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奶奶。我要让儿子把这人间大爱传接延续……
　　没想到,虎年末,您无疾而终,安详地闭上了双眼。留给您儿孙的,是无尽的悲伤和思念。
　　娘,安息吧!儿子向您深深鞠上一躬!　　　　　　　　　　　　　　　谢瑞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