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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利
我家住在安丘西南山区的一个小镇,盛产花生,至于成为“中国花生第一镇”那是最近三两年的事。每年到了中秋、国庆,我的季节感会格外强,无论是考研备考紧张的日子,还是工作后繁忙的暇隙,我的思绪总会在白云高悬蓝天之上的日子,飞回那个偏僻的小镇。 出花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岭上沙土,土壤松软,赶上秋晨的一场小雨,也算惬意。那些长在洼地粘土里的花生,拔起来就费劲了。小时候跟在大人后面,捡落掉的花生,发现一个花生形状的“泥猴”,欣喜地捡起,只见泥的形状尚未褪完,藏在里面的蚯蚓就早早地翘起头和你打招呼了,吓得我赶紧扔下跑出去老远,借机消失好一阵,在田边沟底下的河里捞一阵小鱼小虾再回去时,早被大人们落下老远,自己只好在秋虫的吟唱声中慢悠悠往前赶。 有时候也是有任务的,儿时学校有秋假,学生要“勤工俭学”,就是让放假的孩子去别人刨过花生的地里再去刨一遍落到地里的花生,为的是“颗粒归仓”,其实也是对放假孩子的一种约束。否则,正值“七岁八岁狗也嫌”的年纪指不定会闹出啥幺蛾子呢。 记得有一次我们在一块山坡上的田地里“勤工俭学”。那一家人的花生刨得太干净,我们收获几乎为零,于是在地里追闹着疯玩。忽然,山坡上传来争吵声,原来村里的一对父女在用小独轮车往山坡下运晒好的花生:车小,山陡,花生多,父女俩正争论着怎么运,不撒落花生。他们颤巍巍的每一步居然成了我们的笑柄,个个夸张大笑着,有的甚至拍打着筐子,你一声,我一声,给他俩喊着号子。终于,没等推下山,两麻袋花生纷纷撒落。看到满地滚落的花生和我们空空的筐子,会意一笑的我们,飞也似地跑下山坡,笑着,闹着,哄抢着,和父女俩声东击西,终于在他俩赶麻雀一般的吵骂声中作鸟兽散去,笑声此起彼伏,响彻山谷。 忙碌着,中秋节来了,家家户户为过节准备着:锅里煮着花生、粘玉米,桌上摆满了苹果、秋梨和枣。妈妈们则会把早备好的新花生用文火炒熟,去石碾上碾碎。当然这也少不了我们的身影,一个个弓着腰像小牛犊一样,推着石碾,心里想象着月饼的香甜,步子越迈越快。 待大人把碾好的花生收起来,我们则像猴一样地爬到石碾上去,你争我抢地用小指甲挖着残留在石碾上的花生颗粒,夸张地吮着手指咂咂地响。 回到家,妈妈们用新花生油和面,准备做月饼,香气顿时溢满整条胡同。红糖和碾好的花生仁为馅,再加上早晒好的陈皮,最重要的,藏了多日的冰糖终于要登场了。一群小馋“猫”的眼珠围着冰糖转了几圈后,就会被妈妈们嗔怒着一人一块儿打发出去。反正冰糖包到月饼里也会落到他们的肚里,为啥不早些让他们高兴一下呢? 不等到天黑,胡同里的香气更加扑鼻了。破天荒地,不用妈妈们召唤,疯玩之后的馋“猫”们吸溜着鼻子回来了。回的不是自己家,谁家的月饼香,妈妈手艺好,冰糖放得多,就去了谁家。平日里不叫人的小嘴也甜了。其实,没等叫出来,香甜的月饼早已经掰好递到手上了,一年的期盼呢。待到了手上之后,居然还傻那么一小会儿,一块月饼几口就囫囵下肚了。 上大学后,我带回老家妈妈自制的月饼分给宿舍姐妹吃。毕业手册上,大家纷纷提及这件事,并约好,毕业后的每年中秋节,一齐去我家,看望我妈妈。其实,学中文的我们,还不够婉约,还不如说去我家赏月呢。 后来,大家各忙各的,至今也未能来我家,倒是在很多明月高悬的秋夜,我会无数次想起收花生的时节,想起那群朝夕相处的同学。多少次在卧谈会上,说到我的家乡,说到家乡的花生,说到极品花生要直供中南海,还说到父老乡亲用大缸储藏花生油,这时,宿舍姐妹们唏嘘不已。而今,恍惚间,十年将近,花生的节日又来了,可爱至亲的姐妹啊,你们都还好吧,何时能来我家赏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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