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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庙 农村人说话直白、口语化,不喜欢文绉绉的,喜欢称自己“庄户人家”。以前的庄户人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除了跟左邻右舍打交道,最熟悉的就是自个家养的牲口,牛啊、马啊、驴啊、猪啊,几乎家家都有。至于深巷闻狗吠,树巅听鸡鸣就更稀松平常了。牲口渴了,要给它喝水,是牛就叫“饮牛”,是马就叫“饮马”。雌牲口到了发情期,要找头公的使它受孕,狗就叫“找狗”,猪就叫“找猪”。 小时候,我家就养了一头猪。每年到了春天,小树开始长叶,小草开始泛青,圈里的小猪也开始哼哼唧唧,春心萌动。正所谓春困发幽情,人既如此,小猪亦然。这时候家里人就会赶着小猪到村里一户有种猪的人家交配。我的工作通常是折一枝柳条看着小猪,不让它到处乱跑。猪的脑瓜好使,一般情况下,有过一次交配经验的小猪都会记得上次的路。有一次跟同事们聊天,说吃什么补什么,一个同事恍然大悟似的一拍脑瓜:“怪不得我上学时脑子笨啊,原来是隔壁杀猪的邻居经常给我猪脑子吃,把我吃坏了。”说得我们大笑一通,笑过之后我却不以为然,因为就我对猪的认识来说,猪是不笨的。 “找猪”以猪受孕为准,一次10元,养种猪的那户人家在我们村里是很出名的万元户,属于先富起来的人。听说这几年还做这号生意,虽然“找猪”的价格涨了,他家在村里倒算是穷的了,很是奇怪。 自上初中后,我开始住校,赶猪的活儿就没我的份儿了。那时候学习紧,每天晚上都上晚自习,又经常没电,每个人都用蜡烛油做了各式各样的蜡灯,到了晚上点着了,漆黑的教室里顿时星光点点,继而书声朗朗,就算是在冬夜,也有说不出的意境。 上晚自习的老师中,印象最深的要属物理老师了。他高高的个子,浑身除了骨头就是皮,绝无半分赘肉,说话拉着长声,慢吞吞的,课教得很棒,却一辈子没转成正式教师。当时他大概有五十多岁,戴副老花镜,上晚自习的时候,由于教室里烛光太暗,便有些老眼昏花,常常把张三看成了李四。因此晚自习他一般不讲课,布置了作业就在讲台前坐着,一言不发,看上去像一尊饱经风霜的泥像。同学们欺负他看不清,往往在下面做一些小动作,只要不发出声音,他便觉察不出。教室里常常是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波涛汹涌。说来惭愧,我对他印象好的原因,就是因为上他的晚自习,总能玩儿。在昏暗的烛光下看小说,在老师眼皮底下打扑克,新鲜、刺激、过瘾。所以,尽管物理没学好,我却对他很感激。 记得有一天晚自习,同学们照例是安安静静地玩儿,物理老师照例是安安静静地坐着,眯着眼,叼根烟卷,呼吸之间,烟雾在空中千变万化,纵横驰骋,室间仿佛只有它是活的。“扑哧”一声,不知是谁放了个屁,把物理老师吓了一跳,睁开眼环教室扫了一周,用他一贯的、慢吞吞的语调说了三个字:“文明点!”满屋子的人哈哈大笑,物理老师也跟着嘴一咧露出了仅存的半颗门牙。笑声未毕,“吱呀”一声,门开处进来一个怯生生的女生。“你到哪儿去了,第一节课都快上完了才来?”物理老师大怒。女孩子脸红了:“找猪去了……”“你?找猪?”物理老师的眼镜差点掉地上,全班哄然。女孩的脸更红了:“俺一家人都去找猪啊……俺家的猪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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