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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来森 每年秋深,我都会去白浪河看芦花。 白浪河,从家乡的村前流过,经南山一挡,就在村前形成一个水荡。水域很大,河水很浅,水荡中生长了一些水草,主要是香蒲和芦苇。 香蒲和芦苇都长得很高。奇怪的是,香蒲大多生长在水荡深处;而芦苇则大多生长于水岸边。 多年之后,我读《诗经·蒹葭》:“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想到的并不是那位杳渺的“伊人”,而是家乡白浪河水荡中的香蒲、芦苇;摇摇曳曳的,极具风致,倒也真像那婉约的女子呢。 “夏看香蒲,秋看苇。”当地人都这么说。 因为夏日香蒲生长茂盛,每一片蒲叶都肆意地流淌着绿;而且香蒲的蒲芯还会窜出一支支蒲穗,殷红殷红的;大片香蒲连在一起,水荡中如燃烧起一支支小小的火焰;在碧绿背景的衬托下美艳极了。而此时,芦苇,也只是兀自地绿着。 芦苇的美,在于芦花。进入秋天,芦花才生长出来;而且,秋愈深,芦花愈白。“秋看苇”,就是秋天里,看芦花。 看芦花,我从小看到大。大学毕业后,在县城工作,年年秋深,我必定回一次白浪河,正是为了看芦花。 先要登上南山。南山并不高,足以俯瞰整个白浪河水荡。 芦花白,像一条白襦裙,缠绕着白浪河水荡。此时,河荡深处的香蒲大多已干枯,水面疏朗起来。一块块裸出的水面平静如镜;晴光朗照之下,水面跳跃着斑驳的光;光线四溢散开,映到水岸绵延成片的芦花上,那芦花便愈加白亮起来。是一种听得见声音的,哗啦啦的白亮。 凝视久了,眼睛便有些迷离。只觉得,天光、水色、芦花,浑然一白,仿佛整个世界,都是白白亮亮的明净如水洗。寒意瑟瑟,秋凉清,或许就是这种情味。 这几年,白浪河水荡中飞来了一群群白鹭;而且,似乎已然安家于此了。风吹草动,或者有人吆喝声起,几只白鹭便蓦然飞起,飞向青天深处。“一行白鹭上青天”,那种诗意是真真体会到了。 行走在水荡边上,伸手即可抚摸到一株株芦苇。弯下来,一穗穗芦花就握在手中;轻轻捋着,芦花滑腻如缎;那种质感,滋润极了。若然,芦花已老,轻轻捋过,洁白的花絮便纷然落于水面,那么轻,那么静,那么柔,是秋凉的一声叹息,是“伊人”的一声娇喘,情绪里油然生一份婉约的伤感。 再看水面,一群群游鱼,正对着飘逸的花絮,游来游去,唼喋不已。 水至清,清亮,清冷。芦花的热闹,愈加衬托出秋水的寒气。凉丝丝的水汽,于芦苇间氤氲着;这般的秋寒滋味,让人觉得:秋,真是愈加深了。 临走,总会折几支芦花带上。行走在路上,顺手撸一把,散向空中,花絮飘飘,随风逸去…… 那景,那情,总会让我想到那首叫做《芦花》的歌:“芦花白,芦花美,花絮满天飞;千丝万缕意绵绵,路上彩云追;追过山,追过水,花飞为了谁……”花飞为了谁?为了他,为了你,为了我……每一丝花絮,都是一份牵挂、一份怀想。 我知道:明年,我还要回乡——看芦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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