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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读花 好几次,我从单位回乡看母亲,都看到她在大街上行走。 母亲一个人走着,长长的街道,把她的身影拉得很孤单。她的步伐就格外迟缓、滞涩。 很多时候,是我看到母亲,母亲却没有看到我。我站在大街边,静静地看着她一步步行走。 步子很慢,很碎,她低着头,兀自走着。偶尔抬起头,看看前方,也是一派茫然的样子,好似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我端详她的表情,并没有愁苦、郁闷,倒是很安静,只是其中蕴了一份枯寂。父亲已经去世了,只剩下母亲一个人待在家中,她又怎会不孤单呢? 间或,一阵风吹过街面,我就感觉,母亲即如风吹下的一枚落叶,那么无依无助。 多年前,我的大姨在去世前的一个月到我家看望母亲。临别,母亲把大姨送出很远。母亲站在村口,大姨在前面行走,母亲目送着,直至大姨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 回家后,母亲就问我:“看到你大姨走路的样子了吗?”我说:“怎么了?”“走路踢踏踢踏的,都抬不起脚来了。”然后长叹一声:“你大姨,快走了。”果然,一个月之后大姨就去世了。 所以,有时候看母亲行走,我就特别关注她的脚步,是否也呈现出“踢踏踢踏”的样子。仔细地观察着,看到母亲的脚步虽然缓慢、细碎,但总还能离开地面,而非“踢踏踢踏”地擦地而过。于是释然,于是泪水也就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因为高兴,还是担心,抑或二者兼而有之?我不知道。 其实,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是一直喜欢一个人行走的。 小时候家里孩子多,日子特别贫困。父亲与母亲似乎常常吵架,而每次吵得凶了,母亲就会把门一甩:“我出去,透透气。”就一个人走向大街,或者行走在一条通往田野的小路上。 怕母亲出事,我们总会远远地跟着她。母亲一个人,一边走一边抹泪;有时候,我们远远地能听到她委屈、啜泣的哭声。一段时间后,母亲即折返回来了,好似所有的委屈都烟消云散了。看到等待着她的我们,就牵起我们的手,一起回家。 多年之后,身为人母的我才越加理解当年母亲的“行走”,那似乎是母亲排解自己愁苦的最佳方式。 如今,我们姐妹都已参加工作。生活上,母亲已然衣食无忧。但她还是这样一个人踽踽行走着。那行走不是因了生活的愁苦,而是因为孤独;或许,还是因了某种习惯。 于是,我们三姐妹商定轮流回家陪母亲,陪她“行走”。可我们常常总会在第一天就被母亲“撵”回去了。母亲说,她喜欢一个人待着。我觉得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似乎更喜欢一个人待着了。 也许,人老了之后,就需要一种方式来表达自己,而对于母亲来说就是行走。一个人,缓缓地行走,有所思,有所想;在行走中,洗练人生。 可对于我来说,母亲的踽踽而行,总是一份牵挂。不过转念又想,有这份牵挂也是福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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