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园记忆】 □葛会渠 经历过高考的人,都忘不了那段日子。 20多年前,我在县城读高中。进入高三后,压力陡然增加,黑板右上角用红粉笔醒目地写着“距离高考还有X天”的字样。每天早上那数字就缩减一天,心便会跟着颤抖一下。再有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无休无止的测试,像一场又一场的霜雪,打蔫了我们。 第一学期过半,我回家拿生活费。吃过晚饭,母亲忙着刷锅碗,父亲坐到门槛上抽起了纸烟。两根烟后,父亲忽然把烟屁股狠狠掐到地上,问我:“有把握考上大学吗?” 我愣住了,不知道父亲为何问这话,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但是似乎有种本能的力量,让我倔强地点了点头。 等到放寒假,我发现猪圈里的猪多了起来,五头肥肥嘟嘟的小猪崽,脑袋挨着脑袋,正挤在一起取暖。就在那瞬间,我好像明白了,父亲为何要问我能不能考上大学。 假期过后,当我再次坐在县中宽亮的教室里,手捧书本,眼前便常浮现出父母黝黑的脸庞和那几头憨厚的小猪抢食的样子。这些景象令我更加不敢懈怠,常常五点钟不到就起床苦读。我花了两块钱买了个小电筒,晚上十点宿舍熄灯后,就打着电筒躲在被窝里看书。 临近高考时,我回家拿报名费。走时,母亲煮了几个鸡蛋让我路上吃。我们那儿男人出门做大事前都要吃鸡蛋,是希望“圆满”。父母一直把我送到公路边,看着我上了搭客的三轮。 那年夏天,我带着全家人的期望进了考场。当我考完最后一门,透过窗玻璃向外望时,意外地发现父亲正坐在操场西南角的泥地上抽着烟,眼睛不时地向考场这边看。平时有些冷漠的父亲居然赶了上百里路接我回家,毒辣的日头正晒着他,也晒得我鼻子发酸。 1993年8月底,我收到了朝思暮想的挂号信,那是南方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把上面的字一连读了两遍,父亲抽烟的手抖了许久才接过通知书小心翼翼地看了,又极仔细地折好放进信封,然后压进箱底。晚上,父母把村里有身份的人请到我家喝酒,父亲喝得酩酊大醉,嘴里不停地说:“娃考中了,是国家的人了。”我却有些担心学费和路费,母亲说:“操什么心,家里养的五头猪都是为你准备的,明早就赶集,把它们都卖了。” 那年9月,我第一次坐上了火车,车轮压着铁轨前行,在“哐啷哐啷”的声响里,熟悉的故乡越来越远。我的眼前,再次浮现出了父母黝黑的脸庞和那几头毛皮乌黑铮亮的猪……我的眼泪,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慢慢流了下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