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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来森 野塘,在南方,在北方,到处都有。天然造就;形状不一,大小不同,星罗棋布,是大地一只只明亮、澄澈的眼睛,仰望着太阳、月亮,还有纷繁的星星。默默作一场无声的对话。 什么都是“野”的,恣意的水,水中的游鱼,水面飞翔的鸟儿,岸边湿地生长的各种各样的水草,甚至“野”到你无处、无法捕捉到它们的名字。 进入秋天,野塘“野”性弥足。 不过,这种“野”不是狂放不羁,更不是肆无忌惮,更多的是以一种清冷、萧疏,甚至冷寂的情状展现着。 雨水减少,泥沙沉淀。塘水清澈,一碧见底。水清冷,站立水边,一早一晚,你会感受到一份冷澈的寒气,一丝丝,一缕缕,一阵阵,浸肤袭骨,这份寒气,会让你觉得:秋是愈加深了。 水中有游鱼,野生的。大多是鲤鱼、鲫鱼、麦穗鱼等常见淡水鱼。鱼不会很多,也不会很大。一方池塘,是难以长成大鱼的。几十条或者上百条鱼自由自在地游着,不紧不慢,从容不迫。柳宗元《小石潭记》:“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柳宗元的文字虽是写“潭”中鱼,但实在也是“塘中鱼”的大好写照。 塘边多水草。香蒲、芦苇、草地早熟禾、蔓草等等,更有许多你根本叫不出名字的水草。进入秋天,这些水草不再柔软,而是渐趋生硬。草木开始做起了生命的减法,每一枚叶片,都开始了它的枯萎的过程,缓缓地,变黄,变疏,变枯。 风一起,便发出“唰唰唰”的声音,有金石之味。我听到了李清照翻阅《金石录》枯黄纸张的声响,一页页,打开了一扇扇历史的大门。 群鸟从芦苇中霍然飞起,于是,“群鸟肃肃,有列其行”,满是灵动的诗意。 秋深到一定程度,芦花就白了。 “芦花瑟瑟秋水寒”,芦花映秋水,天寒肃肃,秋的意味浓到化不开的程度。这样的时节,最适合于塘边静坐了,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 若是白天,寒潭清影,霜清水落,芦苇苍苍。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听一曲《汉宫秋》,或者《平沙落雁》,都好,都能生发一份苍凉、沧桑的味道。沧桑,未必不好。我觉得,沧桑实则是一种“大寂静”,最能慰藉一个人萧索的情怀。 禁不住,长啸一声…… 若是晚上,特别是一个明月高悬的夜晚。静坐池塘边,寒潭冷月,水中静影沉璧,水面月色溶溶,就完全是一个神话般的世界了。这个时候,如果有人塘边垂钓,一根鱼竿,一顶斗笠,鱼线甩入水中,水波不兴,“一潭明月钓无痕”。 静谧,静谧出一幅画境。 古人风雅,多有“野塘送别”的风雅之事。而且,亦多入诗入画。 这在中国山水画中体现尤为突出。八大山人,天光自明,曾经作过一系列的题画诗,其中一首《无题》,就是写“野塘送别”的,其诗曰:“无心随鸟去,相送野塘秋。更约芦花白,斜阳共钓舟。” 人“无心”鸟“无意”,看似一派洒脱,实则,蕴含不尽殷殷思念之情。只是“八大”放得开,把那殷殷思念之情,安放在天光秋色、大好自然之中了。 闲云野鹤,是“八大”;野塘秋色,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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