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路来森 深冬时节,天寒地冻,室外,积雪盈尺。 室内,我则拥衾读书,手中是一本张岱的《琅嬛文集》。其《一卷冰雪文序》一文写道:“鱼肉之物,见风日则易腐,入冰雪则不败,则冰雪之能寿物也。今年冰雪多,来年谷麦必茂,则冰雪必能生物也。” 张岱对冰雪“寿物”“生物”的能力,名之“冰雪之气”。 然而,冰雪之气又不仅仅止于此。他认为,诗文,也存在“冰雪之气”。又写道:“盖文之冰雪,在骨在神,故古人以玉喻骨,以秋水喻神,已尽其旨。若夫诗,则筋节脉络,四肢百骸,非以冰雪之气沐浴其外,灌溉其中,则其诗必不佳也。” 如此看来,冰雪之气,其功用可谓大矣。其要,似乎在内,不在外;在神,不在相。那么,冰雪之气,究竟为何? 私下里认为,冰雪之气核心应在于“清”,在于“洁”,在于“寒”,在于“净”。 唯其清寒、高洁,才能涤洗污秽,清新万物,所以,古人有“澡雪浴冰”之说;唯其清寒高洁,也才能明人之目,聪人之耳,慧人之心,所以,古人又有“冰雪聪明”之论。 若然“冰雪之气”用之于物,则如张岱所言,可以“寿物”,可以“生物”,能使自然万物保持鲜洁,保有无穷的生命活力。大自然因之而生生不息,繁衍无穷。自然万物,因之而呈现出异彩纷呈的大好景观。 若然“冰雪之气”用之于人,那,拥有“冰雪之气”的人,必定高洁、聪慧,出淤泥而不染,陷浊秽而不污。是女人,则清隽秀丽,明艳怡人,孑然独立。如林黛玉,孤弱中存一份执着的傲骨;似李清照,贫寒下仍如秋菊,迎寒芬芳;又如张爱玲,敢于以孤绝之态,华丽地彰显清高贵族之气。是男人,则清廉、狷介、风神萧萧,高风亮节。如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躬耕自守,与邻里数晨夕,于贫穷中坚守一份道义;像苏轼,博学多识,通达不拘,“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儿,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任性而豁达,从容而潇洒;像孙犁,不求闻达,默默耕耘,独立窗前,沉思幽想,然后援笔以成文,在悄然坚守中,散发出灼人的辉煌。 若然“冰雪之气”用之于诗文,那此种诗文定是如张岱所言:有“骨”有“神”。其“骨”铮然,有金玉之声;其“神”洒然,有秋水之美。其文字,必定是干干净净,有一种透彻肺腑、沁人心脾的清爽萧寒滋味。其诗文风格,或沉郁厚重,或空灵隽永,或苍凉悠远,或清醇芬芳……读之,每每悦人眼目,阔人视野,怡人性情,启人智慧,四肢百骸俱是舒坦得不得了,仿佛美歌在耳,余音绕梁三日而不绝。 那么,“冰雪之气”源自何处? 于物,自然是来自天地;于人,则来自自身的秉性,更来自个人的修养。畅游天地间,热爱自然万物,你就会得天地之正气;和气待人,与人为善,你就会平和而宁静;读书不辍,孜孜于学,你就会滋养心灵,学养丰厚……这一切,都可能会造就你的“冰雪之气”。 故尔,拥有一份“冰雪之气”,你就有了灵气,有了正气,有了一颗素雅、淳朴之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