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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因心生 仿佛不经意间,春来了。春色,春意,处处洒落。万物亦蠢蠢欲动,怀春的猫儿叫化了湖水,叫得花草也萌了春心。一切,暖暖地披上了暧昧的春衣裳…… 此时的潍县人,得要一碗面来解解春困。这碗面就叫——春面。 春风剪罢柳条,顺手把一畦菠菜也剪了。春雨贵如油,那油邪性地滴上菜叶,浅碧变深绿,像过了初夜的少女,显现出少妇的韵致。 薅几棵体格壮硕的菠菜,抖掉泥土,洗净后待用。 选一把饱满结实的海米,冲掉碎屑,浸泡后待用。 灶火已燃了一个半时辰,锅里有鸡、猪肉,缠绵已久,味道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遍遍撇去浮沫,如同曾经的胡思乱想,那些猜忌、质疑、怨怼……杂质渐无,汤愈煮愈清,微黄,油亮,似历经时光磨合后,情意交融,心无旁骛。 辰光再往前推一天,男人去了市场,他要找一只鸡。 佳丽不止三千,单独挑了它出来。年芳恰好,妩媚,矫健,皮肉紧实,毛色光泽。它骄矜地笑着,为这难得的宠幸,却不知悲剧旋即而来。扭着脖子一刀下去,倒空净血,滚水去毛,内脏皆除,只用爪黄肤白的鸡身。 猪肉肥瘦相间,连皮带膘最佳,清洗若干遍,只为去腥。 鸡、肉、葱、姜、大料、盐,不多不少,熬的是时辰。 女人将面粉倒入盆中,水须一点点加,如同过日子的耐心,又如情愫付出的试探。和出的面,越硬越好。稍微醒醒,让水与面深层融合,揉光搓亮,用擀面杖把圆胖的团压成饼,再一点点擀开。不必像鸡黄面那样薄,也无须切成发丝,扁如细韭叶即可。 男人煮汤,备料,女人擀面条,剥蒜。所有的活计,男女各司其职,似乎伊始便约定成俗。心领神会,行云流水般顺畅,卯榫样咬合密实,又仿佛自己的左手右手,默契自如。 厨房里的香气渐浓,夫妻的话也越来越密,不过家长里短,不过旧事陈年,往昔流芳,曾有的青葱岁月,曾有的浓情时刻,说的兴奋,听的会心,一唱一和有如琴瑟,又似灶上水雾缭绕的汤,热气翻腾,尽兴处,他一句双关的话,她一个迷离的眼神,心里都荡起春意。你侬我侬的春意从心底漾出皮肤,混到那一缕一缕的肉香里,两人身子就酥了…… 座钟当当响起,敲醒了春梦,已到吃饭的点儿了。 面下锅前,菠菜用开水焯半分钟,切成寸段。半分钟前还挺拔骄傲的茎叶,像遇见了爱,柔软下去,成温柔的一团。 面下锅时,该捣蒜泥了。早了,有蒜臭气,晚了,蒜的香气散不出来。 面条煮好了,挑一缕在碗里,浇一勺熬煮了半天的卤汤,撕两块鸡肉,撒七八颗海米,捏一撮菠菜,夹半筷子蒜泥…… 白的面,绿的菠菜,金的海米,淡黄的汤水,可以吃了吧? 哪能。压轴的是:足量的米醋,足量的香油。哗啦啦酣畅淋下去,一个金风,一个玉露,这一相逢,猛烈冲撞,激情奔放,这最后的高潮,才成就了胜却无数的美味…… 鲜,香,酸,辣。此时,一碗老潍县才有的春面功德圆满。 春面,这碗名字叫春的面,只有老潍县人做得地道,只有老潍县人能品出真味道,它,只能吃在阳春三月,怀着春心,看着春色,就着春风,吃出一口盎然的春情,吃出满怀的春心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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