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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羡林《我们这一代读书人》读后 □李风玲 最近读了季羡林先生的散文集《我们这一代读书人》,感慨颇多。季羡林是国际著名东方学大师,北京大学终身教授,早年留学国外。乃名副其实的国学大师、学界泰斗。 这样一个国宝级的人物,在学术研究之余,笔耕不辍。他的散文清淡如水、质朴真诚,看似波澜不惊的叙述,实则蕴涵浓郁深沉的感情。《我们这一代读书人》尤其如此。 季羡林生于1911年,在他求学、教书、作研究的时代,诞生了许多大家。读书人的风范在他们这一代人身上,有着尤为明显的印迹和显现。 全书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季羡林的老师们,那些在中国历史上熠熠闪光的名字。 师者中的第一篇是胡也频。他那时是山东济南省立高中的老师,个子不高,一副清秀的南方人形象。他的居所在校园内一处明丽的花园旁。他不讲《古文观止》,也不讲新文学,只在黑板上大书“什么是现代文艺”几个大字,然后便滔滔不绝,直讲得眉飞色舞。在当时的政治形势下,胡也频明目张胆地宣传现代文艺,无疑是太岁头上动土。但他毫不畏惧,处之泰然,每天迈着细碎的步子,穿过幽静的花园去上课,满面春风。 1931年,胡也频在上海被捕,被秘密杀害时仅有28岁。当时的鲁迅先生亦在上海,听到此消息,怒发冲冠,写下了这样的话:“我们现在以十分的哀悼和铭记,纪念我们的战死者,也就是要牢记中国无产阶级革命文学的历史的第一页。” 在文末,季羡林写道:“胡先生的一生,宛然流星。但这流星的光芒,却会永远照耀。” 陈寅恪先生亦是季羡林的老师。他教授的是“佛经翻译文学”。讲课时他先把必要的材料写在黑板上,然后再根据材料进行解释、考证、分析、综合,对地名和人名更是特别注意。他的分析细如毫发,如剥蕉叶,愈剥愈深。他仿佛引导着季羡林和同学们走在山阴道上,盘旋曲折、山重水复,终至柳暗花明、豁然开朗。季羡林说:“给我这样听课享受的,国内只有陈师一人。” 后来,季羡林国外求学十年,学成之后,正是陈寅恪的力荐,他得以去北大任教,且很快便被聘为正教授,兼东方语言文学系的系主任。老一辈学者对后辈的提携与爱护,由此可见一斑。 再后来,陈寅恪亦来到北京,住在清华园。季羡林便常去拜见恩师。有一年春天,中山公园的藤萝开满了紫色的花朵,累累垂垂,紫气弥漫。季羡林和一众弟子,在来今雨轩的藤萝深处摆下茶桌,请老师观赏紫藤。其时,陈先生已眼疾深重,但闪亮的藤萝的紫光,尚隐约可感。那一天,师与弟子谈笑风生,尽欢而散。此情此景,令季羡林终生难忘,让我这后生读者亦感动潸然。 1969年,陈寅恪在浩劫中被折磨致死。1995年,季羡林提笔写下此篇,其时他亦年至耄耋。“后已见来者”,却“前不见古人”,想起恩师陈寅恪,他不由掷笔长叹,老泪纵横。 西谛先生即郑振铎,笔名西谛。上世纪30年代初期,他是燕京大学中国文学系的教授,并在清华兼课。季羡林作为清华大学的学生,得以旁听。 在季羡林的记忆中,西谛没有半点教授架子,也没有论资排辈的恶习。学生们都很愿意同他接触,不仅经常去旁听他的课,还得机会便去家中拜访。西谛的家是旧式的平房,外面有走廊,屋子里有地板,红木做成的一排排书架上,整齐摆放着珍贵的古代典籍。书香盈盈,飘拂在画栋雕梁之间。被学生们簇拥着的西谛,犹如大江大河,泰山华岳,汪洋浩瀚,敦厚庄严。 大师教授出了大师,大师又书写了大师。我有幸读到大师的文字。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只能对那个时代的读书人崇敬地说一句:“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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