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华
　　母亲21岁时嫁给了父亲,父亲有4个姐姐、3个妹妹,可谓是大家大口。母亲在这个大家庭度过了将近半个世纪的岁月。
　　母亲高小毕业,是我村的赤脚医生。记忆中,母亲永远是忙碌的,只要一有病人找,母亲就会立刻停下手里的活计,全力以赴地诊治病人。小时候,夜里睡梦中有人拍我家后窗,并大声呼喊我母亲名字的声音,经常让我心惊肉跳。母亲总是先高声应一声,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打着手电筒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等起床时,迎接我们的永远是热气腾腾的饭菜和母亲那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母亲是那个年代我们村所有中老年妇女的偶像,她们有什么知心话都喜欢跟母亲说。有时家庭中婆媳闹点矛盾都来找母亲诉苦。母亲从不偏袒任何一方,而是让她们换位思考,直至双方心服口服、皆大欢喜。直到今天,熟悉母亲的人提起她时,无一不竖大拇指。
　　记忆中,母亲总是站在炕前侍奉着一家老小。我家的饭菜分为四等,奶奶常年生病,母亲把菜炒好后,总是让我把所有的肉都挑到奶奶碗里；爷爷跟我弟弟吃白面馒头和被挑光了肉的菜；我和妹妹吃玉米面煎饼,快要吃饱时,母亲总是给我们掰块馒头吃,说打嗝时有馒头味。而母亲吃的则永远是那一成不变的玉米面煎饼。
　　奶奶常年缠绵病榻,母亲长年累月地悉心照顾。奶奶走后三年,爷爷又患了脑血栓,不能自理,又是母亲忙前忙后地照顾。恰逢麦收时节,母亲经常累得偷偷地哭,却从无半句怨言。母亲的孝行在当地有口皆碑。
　　如今,爷爷、奶奶已经去世30多年了,父母也已长住潍坊17年。时间和空间上的距离非但没有让父母和姑姑之间的亲情变得淡薄,反而愈来愈浓。父亲六十大寿时,曾做过教师的三姑站起来,说要借机向我们老许家的一位大功臣敬酒,三姑动情地对母亲说:“勤英,今天我代表我们老许家谢谢你,感谢你这么多年来无私的付出,你对父母的悉心照顾,让我们这些做女儿的都自愧不如。父母不在这么多年了,我们兄妹八个还相处这么融洽,你功不可没!”顿时,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母亲的眼睛湿润了……
　　小时候,我觉得母亲跟别人家的母亲并无什么不同。很多事情因为司空见惯,便认为是理所当然。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渐渐懂得了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母亲用柔弱的身躯支撑着这个人员如此复杂的大家庭的诸多不易。可这一切,母亲却从未提起。
　　如今,我也是快50岁的人了。想起那些年母亲的付出,替她感到委屈,母亲的付出跟回报太不成正比了。很想问问她老人家。前几天,我们母女正在话家常,我话锋一转,问了那个困惑了我很久的问题。母亲先是一愣,继而眼泪像决堤的水一样喷涌而出。她先是无声地饮泣,双肩剧烈地抖动着。突然,母亲放声大哭起来。我吓坏了,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抱着母亲剧烈抖动的双肩,陪她一起流泪。这一刻我后悔了,真不该戳中母亲的痛处……好一会儿,母亲才停止了哭泣,她羞涩地望了我一眼说:“其实我并不委屈,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只有我、也只能是我吃点粗粮,才能省出点白面来。大人省一口,孩子就能吃一顿,过日子就得精打细算,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行好得好,你看,现在咱家多好!你弟媳妇来咱家17年了,从来没跟我们红过脸；咱家的下一代也一个比一个优秀,我知足啊!我现在就希望跟你爸身体好好的,争取多陪伴你们几年。”是啊,父母在,我们尚有来处；父母去,我们只剩归途。
　　母亲的一生,是含辛茹苦的一生；是委曲求全的一生；是无私奉献的一生,更是我穷其一生也达不到其高度的一生。
　　母亲,女儿永远爱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