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布裙
　　喜欢棉麻。不知道为什么。
　　十多年前,第一次上QQ,随手敲下的网名,就是“棉布裙”。朋友们都说,这个名字,很朴素。
　　是的,朴素。棉或者麻,爱的就是那一份朴拙。
　　很小的时候,在家里的老房子里见过一辆纺车,那是奶奶用的,但从我记事开始,就已经弃置在棚屋里了。我却对那老旧的物件充满了好奇,总是盯住它看,一遍遍地问奶奶到底是怎样将一缕缕的棉絮变成了一根根的棉线。
　　纺车嗡嗡的时代早已过去。刚刚从贫穷里走出来的人们,热衷的是各种更高级的料子。那些细腻的纹理和耀眼的光泽,恰好迎合了世人亟待证明自己的心理。
　　记得当时有种布料叫“的确良”,因为多是做成夏衣,我一度以为那名称是“的确凉”,后来才弄明白是“良”而非“凉”。“的确良”,这名字取得够直接够自信够扎眼,却不是我喜欢的,总觉那不够内敛。
　　11岁那年的冬天,因为奶奶做的棉袄太大,没有能够套上的衣裳,母亲便找出了她的一件旧棉布上衣。淡粉的底子,上面缀着小小的深红的团花,立领、盘扣。母亲怕我不穿,因为它又大又肥,却不知我对这件并不合身的衣服一见钟情。我用它套着我的大棉袄,度过了好几个冬天。
　　后来的日子里,流行各种面料,名字也稀奇古怪,母亲那件旧棉布上衣被压在箱底,成了落后和原始的代名词。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我刚参加工作。单位里有个同事喜欢皮衣,那时候工资不高,她念叨了好几个月,终于买得一件。当时的价格,好像是800多元,她高兴得整个人都精神焕发。
　　但是,关于皮草的“高贵”,我是永远不懂的。
　　依然是若干年前,有个同事跟我诉说她的某次电梯奇遇:“有个男人,穿了件麻的上衣。麻那东西,又不显气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一脸的不屑。
　　我微微地笑着,继续听下去。
　　她接着说:“过了一会儿,他掏出手机。哇塞!是个‘苹果’!”
　　在她的描述里,那身棉麻和“苹果”是极不相称的,一个代表着无限的老土,一个代表着绝对高端。
　　我仍旧微笑着,不置一词。对于一个评价“棉麻”没有气质的人,我还能多说什么。我倒是在想,怎么没让我邂逅这样的男子。一个手持“苹果”却又身着棉麻的人,定当别有气度。
　　后来读雪小禅、安妮宝贝的文章,她们文章里的主人公,无论男女,都穿着棉麻。我深深地感到找到了同类。
　　雪小禅曾有过这样的句子:“地铁里,穿灰色麻质衣服的女子,潦草的头发,眼神清凉,背帆布包,穿草编凉鞋。这样的同类,总让我叹息一声……”
　　这样的女子,亦是我的同类。
　　若无相当的内涵,谁能当得起棉麻?前一阵子重温2011版的《水浒传》,里面人物的服装让我相当着迷。豹子头林冲、青面兽杨志、呼保义宋江,一众梁山好汉们,穿的都是布衣粗麻,还有他们的围巾,也是麻料。绛紫,墨绿,深灰……连颜色都那么文艺。
　　有一年“双11”的时候,看中了一款灰蓝碎花盘扣棉袍子。发给朋友看,她连连摇头,说:“太老土了!不如买这件樊胜美同款的焦糖色呢子风衣!”
　　我不知道谁是樊胜美,只见朋友发来的图片里,美女模特穿那件焦糖色翻领佩腰带的风衣,一脸骄傲的神情。
　　美是美,却不是我的菜。
　　哪如棉麻的裙或者袍,连模特,都是淡淡的表情。一眼望去,恰是予怀渺渺,独抱清芬,素心花对素心人。
　　那是属于棉麻的,低调的奢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