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国源
　　第一次看到莫言的《生死疲劳》,就被封底上的介绍所吸引:“《生死疲劳》是一部向中国古典小说和民间叙事的伟大传统致敬的大书。在这次神圣的‘认祖归宗’仪式中,小说将六道轮回这一东方想象力草灰蛇线般隐没在全书的字里行间。”抱着享受一顿盛宴的心态,我一口气将这部四十余万字的巨著读完,毫无疑问,这是一次酣畅淋漓的阅读,同时也是一次充满了欢喜与疼痛的阅读。
　　莫言以堕入“六道轮回”、屡次转生为畜的地主西门闹叙事观点作为第一人称的主轴,从1950年写到2000年,加上后设式的蓝解放与大头儿倒叙的对话,再穿插故事中角色“莫言那小子”的叙事角度,来补足第一人称叙事所不能及的观点,以真假莫辨的多重视角讲述了地主西门闹一家和农民蓝解放一家的故事。表面上看,《生死疲劳》写的是五十年来农民与土地的关系。实际上,作者为读者呈现了一个社会进程,和在这个社会进程中人的价值选择、性格命运,还有凌驾于它们对选择本身的思考和对命运本身的思考。
　　读《生死疲劳》的欢喜是多重的,首先是那些醒目的目录:“驴折腾”“牛犟劲”“猪撒欢”……犹如一张精巧设计的菜谱,令人垂涎欲滴,不由食指大动。开篇同样令人惊奇:“一匹四蹄雪白、嘴巴粉嫩的小驴子”,几句铺垫之后,一号人物以家畜的面目出现在读者眼前,我在无限期待中开始回望那个离我们并不久远的时代……而那交错的视角更是令我的阅读欲罢不能。作驴也好,为牛也罢,肥猪也行,吠狗也成,普通的世界,在新的视角里,呈现出别样的形式,世俗的生活,在新的视角里,酝酿着别样味道……
　　然而,莫言的《生死疲劳》带给我的不仅是欢喜,欢喜背后是锥心的疼痛,因为人的一生都在欲望的纠缠中煎熬。莫言在书的扉页上引用了佛家语:“生死疲劳,从贪欲起。少欲无为,身心自在。”其实,无论人还是动物,生死疲劳都与贪欲同在。每个生命都是短暂寄寓天地间的微不足道的存在,他们却大都要经历体验不可重复的生死疲劳的过程。我们压抑欲望,释放欲望,我们被欲望驱使,被欲望操纵,在欲望中浮浮沉沉慷慨赴死走过一生,大都逃不脱这个命定的轮回。
　　历史,总是在探索中曲折前进,莫言的《生死疲劳》让我们立足于现实,去重新回望那段历史。蓝脸这个人物具有感人至深的悲剧色彩,而对于历史所带来的残酷和不幸的一切,他却始终保持着隐忍和沉默,最后,他躺进自己亲手挖的墓穴里,安然离去,“一切来自土地的都将回归土地。”他墓碑上的这句碑文意味深长。西门闹的六次生死轮回,着实让人感到生也疲劳死亦疲劳,但莫言还是在结尾处让所有的仇恨止步,让希望的曙光温暖了我们的心房。有欢喜有疼痛,更有深沉的思考和相信光明的力量,也许,这就是莫言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