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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翠华 在温暖的春风里,父亲坐在院中,用清水小心翼翼地冲洗着鸡蛋壳。他把这些鸡蛋壳分批次套到家中香椿树枝头,等到快过清明节时,再将蛋壳连同芽骨朵采下,磕开,里面就有圆圆的一团黄绿色的嫩芽,茎叶相交地紧紧拥抱在一起。因为蛋壳的封闭,那孕育了一冬的香气也就更浓。 1965年的春天,父母盖好属于他们的新房,母亲说“门前一棵椿,吃菜不担心。”就从姥姥家挪来一棵香椿树种在了大门口。从此以后,每逢清明时节,香椿树便迫不及待地将积蕴一冬的热情完美释放。如果下一场春雨,那香椿嫩芽便会生长得更快。那一簇簇紫红肥嫩,光亮油润的香椿芽,经历了春雨的滋润,春风的抚触,春阳的亲吻,在湛蓝的天空作为底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耀眼、温情。 刚刚冒出的香椿芽肥短脆嫩,鲜美可口,是餐桌上的一道美味。“头茬卖钱儿,二茬炒盘儿”,许多人家舍不得吃头茬香椿芽,但母亲总是把这上等美味留给家人吃。香椿在母亲手中,变换成各种炒鸡蛋味道鲜美,香椿拌豆腐香味四溢,香椿摊菜饼柔软适中,凉拌香椿芽润口香甜……刚刚掰下的香椿芽,叶梗透着鹅黄色的嫩绿,叶尖则呈玛瑙色的淡红,母亲把它切成细细的碎末,和鸡蛋搅拌在一起,锅中倒油,油微热,“哧啦”一声蛋液迅速摊开,凝结,微火煎制,金黄翻面,香椿特有的香气与鸡蛋绝妙地融合,令人食指大动。 经常在某个黄昏,母亲挑几簇紫赤鲜嫩的椿芽,洗净、切碎,焯水、捞出,用凉水浸一浸,撒上葱姜末,拌入切成小丁的豆腐,用热油一浇,加些盐和酱油,搅匀后拿给家人吃。哥哥说,他觉得母亲做香椿芽拌豆腐味道极好,后来读到汪曾祺的“嫩香椿头,芽叶未舒,颜色紫赤,嗅之香气扑鼻,入开水稍烫,梗叶转为碧绿……”这段文字,也觉得远远没有记忆中母亲拌的香椿豆腐好吃。 如今香椿树依然,母亲却早已离开了我们,父亲也老了,可他始终不肯随子女进城,常常倚坐着香椿树抽烟,缕缕烟雾缭绕在白发间,脸上挂着惬意的微笑,我想,他一定沉浸在有母亲的回忆中……那些在香椿树下追逐嬉戏的时光,如今依然记忆犹新,那时的日子虽然清苦,但足够快乐和踏实。 清明又至,轻嚼一段又香又脆的香椿,那被锁在食盐里的香椿汁水便一点一点在舌尖蔓延。我舍不得把它嚼碎,渐渐的,缓缓的,那段香椿的味道终究还是淡了下去。对母亲的思念却弥漫了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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