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母亲今年93岁了,身体还算硬朗。老母亲从年轻时就会剪窗花,剪得还特别美。直到前几年,过年家里贴的还是她自己剪的窗花。可自从过了90岁,她就不剪窗花了,想来是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了。
　　这几年,潍坊市区的供暖越来越好,可每次去父母家,都感觉没那么暖和,摸摸暖气片也是热的,后来才发现是他们把前后窗都打开了。我责备他们,他们却说一点也没觉得冷。是啊,相对他们这一辈子所受的那些苦,这点冷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不由得想起童年时饥寒交迫的岁月,庄户人家能抗,不是冷得实在受不了,就一直靠着。一般都是到了三九天,透风撒气的屋子实在冷得让人难捱,母亲才去代销点买几张窗户纸,用铁勺把面粉加水在火上打成浆子,一点点涂抹在窗棂上。然后,把窗户纸对齐、捋平,小心翼翼地糊上去。这活看起来挺简单,但有些人家的窗户纸贴得皱皱巴巴,经不起风吹,也怪难看。母亲糊的窗户纸平整光滑,用手轻轻一敲,砰砰作响,像战鼓,再大的风也吹不破。
　　等把窗户纸糊好了,母亲就找出红纸,左折右叠,然后拿起剪刀,碎纸屑一点点掉落。不一会儿工夫,母亲把那看起来剪得乱七八糟的红纸展开后,竟然变成了四个精美的窗花。母亲把它们贴在窗户纸的四个角上,窗户立马漂亮了许多。接下来,母亲用另一张红纸,又剪了两只昂首挺胸的大公鸡,把它们贴在窗户中间,整个窗户就变成了一件艺术品。
　　有一次我淘气,用母亲缝衣服的针去扎窗户纸。那绷紧的纸被针一扎,发出一种奇妙的声音。还没等我享受那奇妙的一刹那,屁股已被母亲打得火辣辣地疼。等我哭够了,母亲告诉我:“针头大的窟窿,牛头大的风,你扎上些窟窿全家人都受冻。”这可能是她发火的主要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刚完成的“艺术品”被我给破坏了,她能不生气?
　　这层窗户纸如果不被我捅破,能一直挺到春天。如果破损了或者脏了,娘会在春节前再糊一遍,春节后亲戚来串门时看起来也好看。但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知道母亲快要撕开那窗棂上的窗户纸了,我赶紧用指头戳破,用舌头舔破,当然更忘不了用针去扎。这次可不用考虑“针头大的窟窿,牛头大的风”了,因为春风来了,窗户纸立马就变成了千疮百孔的筛子底。
　　如今很少有人再像以前娘那样自己动手剪窗花了,但买来的窗花总感觉少了一些生命力。今晚要去看望俺年迈的父母,顺便问问老母亲还能不能剪窗花。要是还能,希望她明年再给俺剪几个。